吟诵是汉语诗文传统的诵读方式,有着2000年以上的历史。100年以前,吟诵就如同识字、写字一样是文人的基本技能,然而自20世纪初以来,随着私塾的消亡和西方朗诵方式的进入,吟诵便慢慢失传了。最后一批在世的、会吟诵的人年龄都已经超过80岁,且已经极为稀少。
汉语是音义与字义的组合,吟诵则是有节奏、有音调地朗诵诗文,诗词文赋大部分是使用吟诵的方式创作的,所以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深刻体会它的精神内涵和审美韵味。它不仅仅是诵读方式,也是创作方式、教育方式、修身方式和养生方式,是汉文化的意义承载和传承方式。但吟诵对于当今大多数人而言都很陌生,我们恰恰丢弃了汉语中核心的音韵部分,把诗文中最具有感染力和想象力的言外之义给抹去了。因此,如何传承和发展中华吟诵文化,是我们重建中国价值的重要内容,也是刻不容缓的责任和义务。
那么,究竟什么是吟诵?它有什么技巧和要求,又有什么独特价值和魅力呢?在现代社会中它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在132期“岭南大讲坛文化论坛”上,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中华吟诵学会秘书长徐健顺为大家一一解答了这些问题,在他看来吟诵是中国式读书法,是一个博大精深的文化系统,他将通过这场名为《吟诵——中国式读书法》的讲座带领现场观众一同走进这一穿越千年却历久弥深的吟诵世界。
只凭格律写诗少了声韵美,振兴诗词还当吟诵
鲁迅诗云“吟罢低眉无写处”,自古以来中国人“作诗”的主要方式是“先吟后录”,这种方式与今日之提笔就写、涂涂改改,或者敲键盘、删除回车完全不同。“吟”的总体特征是拖长腔,即“歌永言”,吟诵的独特性几乎都来自这一点,加上汉字中有的音可以拖长,有的则不行,所以长的更长,短的愈短。同理,高低、缓急、轻重都被放大了,声音就承载了作品的一部分意义。中国古代文人都知道这点,所以创作诗文时,便有意识地把一部分意义放在声音中,比如韵就决定了诗歌的情绪、格调,“关关雎鸠”不单纯是告诉你“关啊关啊”叫的是雎鸠鸟,而是想让你听“iou”的声音,那是“君子”的心声,是他见到“窈窕淑女”时最强烈的感觉。
吟诵的规则依据“一本六法”,“一本”即吟诵的目的是表达出作品的涵义,尤其是声韵涵义。“六法”,即依字行腔、依义行调、平长仄短、模进对称、文读语音、腔音唱法,创作的时候也是依此进行。阐释诗文,必从吟诵入手,汉诗文的意义是由音义和字义两部分构成,150多年以来,我们引进了西方理论解释中国文化,有利也有弊,弊端之一便是这些西方理论无法解释汉语的语音,大家抛弃了音义部分,把诗文只当大白话,只从字面上解释汉诗文实在太过可惜。同样,现在一些诗人创作不吟诵,只凭格律,这叫写诗,不是作诗。格律是吟诵的需要,所有古体诗、近体诗、词、曲的格律都可以用吟诵解释明白,但反观如今一些人写的诗,已经没有吟诵作诗那样的声韵意义了,也没有那么多声韵之美了,由此可见,振兴诗词还当吟诵。
“读进去,跳出来”,吟诵可培养“中国式读书法”
古代儿童3、4岁开蒙、6、7岁进学馆识字量一般在三四千字左右,已经具备了自由阅读能力。现在的教育,到小学毕业12岁规定的识字量才1700字,还不能自由阅读,这样孩子对文化的亲近感、学习的能力都会差很多。因为当下用的是西方教育体系来教汉语文是不适宜的,不同于西方重音语音,汉字需要孩子会发音、懂意义,在这种情况下,吟诵的功能就可以表现出来了。有些老师吟诵了几遍诗,课就结束了,实际上他已经把自己对这篇诗文的理解化成了声音的长短、轻重、高低、缓急浓缩在一首歌里教给了孩子。古代人在小时背诵时便埋下了理解的种子,而埋的方法,就是吟诵。此外,吟诵是“一对一”教学模式的产物,这可能是中国教育的灵魂,从孔子开始就是这样。西方教育标榜个性,但是使用的却是“一对众”教学,中国教育历来因材施教,老师教学生的吟诵都不一样,这才是吟诵教学。吟诵鼓励差异、创造、想象、个性的,吟诵的规则只规定了长的必须长、短的必须短,但是长多长、短多短就是个人的事情了,老师知道什么是对错,但绝对不会说:“我唱两拍,你怎么唱三拍啊?”可见,古代的教育是解放个性的。
吟诵也是学习的方法,中国传统的学习态度,是“读进去再跳出来”。先读进去最重要,就是化身作者、融入诗文,体会作者的感情。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掌握经世之术,非为背诵而背诵、非为当官而背诵、非为好工作而背诵、非为成功而背诵。怎样让读书有用?需要读懂书中的意思。怎么才能读进去?作者是吟诵着创作的,自然也得吟诵着读,这样才能把作者的感觉读出来,体会作者的心跳、心痛以及每一个细小的波动。“读进去”的目的是跳出来,有自己的见解,这才叫读书,这才叫学习的态度,而吟诵可以养成这样的学习态度,所以叫“中国式读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