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将至,又到了“吃大餐”的季节。
圣诞大餐的“大”, 用得世俗而精准,世俗者在于直接点破心底的欲望渴求, 精准者在于深刻描述了菜色的丰盛充盈,看见这个“大”字,我们几乎登时看见一个人坐在餐桌面前,眼睛张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然后,把两双手张大,狼吞虎咽地把所有能够塞进嘴巴的食物都吞进肠胃。这是文字的精妙,等同绘画与摄影。
在清代,广州城内,洋人疾走, 吃西餐是很摩登的上等享受,在潮阳做了两年县令的浙江人陈坤即曾在《岭南杂事诗钞》里以诗咏之, 题曰“食大餐”, 诗前有注谓“仿洋人罗列飨食谓之食大餐”, 诗云:“古人飨食礼尤繁, 不似贪饕手致餮;仿佛屠门甘大嚼, 鸣钟列鼎愧同论。”
香港掌故专家梁涛先生曾有研讨指出,西餐由广州而澳门而香港,逐渐在华人社会流行普及,而其吃法,跟今天有别,“从前正式的西餐,是将各种菜式排列在食客面前,任食客大嚼的,有点像今日吃自助餐时,那张放食品的桌子的情形,只是分量比今日的自助餐为少而已。食物全部放在食客面前,侍应生站在旁边,食客指一指吃什么,侍应生就将食客要吃的那一味东西拿到面前, 任食客喜欢吃多少就吃多少”。气势沛然,难免令我们联想到“担番口大雪茄, 充生哂认经理”的梁醒波。
梁涛先生又记录了1905年2月一份报纸上的广告,那是一间叫做“鹿角酒店”的西餐单,如今重温,不无趣意;当时的餐厅向顾客提供两类选择,一曰“小餐”,一曰“大餐”,前者九毫,后者一圆。
一百年前的香港, 一圆已够供养许多人整整一个月了, 用之以吃大餐一顿, 不能不算是超豪支出, 非大富人家绝对没法负担, 这又替大餐的“大”字再添新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