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表情

鲍栋与吴秀波畅谈“艺术与表情”
主持人：欢迎大家光临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我们今天的主题是-艺术和表情，主要是说面部表情和视觉艺术在电视上，以及日常生活中怎么传递一些信息，表演上是怎么传递给观众的，下面我们有请鲍栋老师和吴秀波。
鲍栋：今天能够和吴老师在一起讨论“艺术与表情”，非常高兴。
吴秀波：我们今天讲的是“艺术与表情”，声音也是表情的一种，现在正式开始了。
鲍栋：实际上我们今天讲艺术中的表情和表情艺术，我主要讲艺术中的表情，我们今天更多是抛砖引玉。
首先，我们看人类艺术史上有很多很丰富的表情，比如说这张图片是汉代的陶器，一个惟妙惟肖的艺人形象。西方也有这样的表情，这个古希腊雕塑讲的是一家三口被毒蛇杀害的过程，表情非常的痛苦。表情不仅包括面部表情，还包括身体的语言，身体的挣扎和扭动。这是一个表现运动的雕塑--掷铁饼的人，他表情非常平静。我们看电视经常发现跳水运动员表情非常夸张，因为运动中很难控制表情，运动中平静的表情加上运动的肢体，反而形成了特殊的艺术效果。这是吴老师在《赵氏孤儿》中塑造的程婴的形象。
吴秀波：就一场戏来讲，很难说表演和表情是怎样具体的关联，这涉及到很多职业上的技术。今天来这个讲座很忐忑，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做一个活动，为三联生活周刊做一个宣传，后来我才知道跟鲍老师在一起讲课。讲课实在不敢当，我是个演员，演员其实大多数在荧幕前要做很多的表情，我简单的讲一下我对表情的认识。
表情是什么?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又没有镜子，表情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我们每个人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什么是表情?脸上的动作叫表情，声音的急缓也叫表情，表情既然自己看不到。为什么它还存在?我以为它是用来传达信息的，就是人类除了语言以外，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传达着他某种特定的生态信息。不单单是人类，我们常看《动物世界》里的狼、狮子、猫，所有的动物都有表情，它们的表情清晰地告诉它周边的同类，“我想休息”、“我愤怒”、“离我远一点”，所以我以为表情是用来传达信息的。
那么作为我们人类，表情对我们究竟起着什么样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现在看到一幅幅照片，就像鲍栋老师在拿着这张照片跟我说“这是你演的戏，你演的程婴”，但那只是演戏。我之所以选择演戏，不单单因为演戏可以面对大众，可以获取一份收入，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演戏对于我来讲是最安全的工作。大家可能知道，现在在网上偶尔拍到一张照片的表情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有的人因为一张照片被勒索，被所有人传播;有人因为一张照片被双规，都是因为表情。所以表情除了可以传递信息以外，还可以影响你自己的命运。中国有句老话叫“相由心生”，我简单的说一下我理解的“相”，这边一个“木”，这边一个“目”，树木的木就好像自己从一棵树苗慢慢长成了一棵大树，也许你是一棵柳树，也许你是一棵杨树，也许你是笔直的参天大树。还有一个“目”，在中国当作眼睛讲，那是别人看你外相，所有看相的人都用这两个相来猜测你的命运。
所有的表情和外相由什么产生?由态度。什么是态度?就是我们常说的“心”。我们知道思维是大脑的活动，但是常说“心想”，用心在想什么?我们觉得想事情的时候，思维在大脑，但是表达情感的时候，往往所有的要表达的东西在心脏附近的胸内不停的流动，这是什么?这是态度，所以表情由什么决定?由人的态度决定，我即便是个演员，如果我不拥有态度，我也演不好一场戏。
我接下来解释如果程婴摔孩子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郭德钢，一定演不好。所以我觉得，如果在座的所有人，今天只有一个人很高兴，剩下所有人心里都不高兴，所有人传递出的表情足以让这个人一天都很抑郁。表情是可以传达态度和信息的。我们所有人现在的状态，现在的感受都受百万表情的影响，我可以说的更夸张一点，鲍栋老师受我表情影响，
鲍栋：可以说是对手戏。
吴秀波：你们所有人受我们俩人表情的影响，(突然拍桌子)这就是表情，它来的没有任何轨迹，所以如果你家庭有四口人，有三个人是高兴的，剩下那一个人一定是高兴的。如果有三个人是局促不安、惶恐愤怒，那一个人一定不会快乐。说句特别无知和自我的表达，如果你认为这个世界、这个地球是活着的话，它也有表情。今天它的表情很好，湛蓝湛蓝的，很和缓。有的时候就不好，日本可能在地震。如果你相信表情能够传递信息，如果你相信你所处的世界是活着的话，你的表情会影响这个世界的表情。
什么决定你的表情?你的心，你的态度。也许你开心，也许你知足，也许你和婉，你的表情传达出的信息会影响到你身边的人，让他们安静，让他们放缓他们的心跳。随之而来，周边这些人的表情会影响到更多的人，会影响到你认知活着的这个世界，所以如果你高兴，今天一定是晴天，这是我的心得，谢谢!
鲍栋：吴老师毕竟是一个演员，他对他的表情和生活，态度、表情和今天的氛围都做了非常有趣的、很深刻、很到位的表达。实际上有时候表情并不是那么符号化，人在生活中或者戏中的生活，总是很复杂的，有各种各样触动的情景下。所以有时候我们能看到这样的表情，稍纵即逝的让你把握不住的，这是照相机把握下来的。程婴除了摔孩子之外，还是要生活，除了人物互动之外，还有些许快乐，复杂的表情。你作为表情塑造者，你是怎么样把它自然的带出来呢?
吴秀波：其实所有人以为演戏最重要的在一个“演”字，其实戏是演不来的，但我不得不承认在我们这个行当，连我算在内，有的时候确实是会进入一种演的状态，所谓“演”就是在做表情。其实这是一种职业的欺骗，但是并不快乐，我相信很多人在小的时候，当你的老师问你“那块玻璃是不是你摔的?”妈妈问你“是不是你先打的那个小朋友”的时候，你一定尝试着表演无辜的表情。当你跟你的伴侣撒谎说我没有跟别人看电影的时候，你的演技在那一时刻发挥到极至，但是你的心态不快乐。当你第一次骗人的时候，你都在尝试着做这种所谓的你以为能够欺骗别人的表情的置换。但实际上这种信息对你来讲，对你命运来讲，几乎的不到帮助你的任何的好处。
我曾经也一度的在演戏过程中表达着自己，因为我30多年的个人生活，没有人愿意听我表白，突然间有一个屏幕或者叫荧幕，开始有成千上万人看着我的时候，你是得意，因为传达信息是一种极度的快感，肆意表达着自己的快乐。所有的表情符号在不停的传达着自己，传达着我。其实一开始演戏，我在电视上看到我的样子也特别高兴，等看到三年以后，我真的是知道什么叫想吐的感觉，你们没有想吐吧，看到我?然后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不管演谁，决定这个角色表情的都是一个人，这个人叫吴秀波。
我特别烦燥，不看电视，花了几年的时间，我开始琢磨，我这个行当的表情是怎么产生的，最终我发现是由态度产生的。当你改变不了态度的时候，你根本无法尝试改变你的表情，如果你不是真正的热爱这份工作，你无法在你的老板面前演出一个好角色，即便能演一天，也演不了一个月。而人类识别表情的本领，每一个人，连三岁的孩子都算在内，天生具有。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开着车，我的儿子坐在这边，我希望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系好安全带，但是他不停的躁动往窗外看，我担心他的危险，我是一个好演员，是一个一线演员，我对他说，我说你坐这儿，前面有警察会把你抓走，他看着我说“别逗了”。所以这个是什么呢?这个就是另外那个“目”，目光的“目”，木头的“木”好象是我今天是一棵树，我长的多高，我牙齿是不是整齐的，它只决定你一半的命运。另外一半的命运由边上的“目”决定，那是别人看到你的样子。
其实这个不难演，这叫哭，哭是一种特别极致的表情，在什么情况下会哭，大家都知道，在大悲时候会哭。我们演员最简单的是借鉴一种程序，假想着自己的亲人，假想自己身临其境进入这种情绪。当然更高级的演员进入了人物状态，不用假想。其实作为职业演员知道最难演的，笑最难演。为什么?我们都开过车，车有前驱动，有后驱动，哭其实是前驱动，当悲愤之情涌上心头，一股辛酸涌上来，泪就流下来，流下来之后，你瞬间可以感受到万千的情绪，就可以泪流满面。但笑太难演了，笑是后驱动，所以职业演员都知道笑最难演。什么是笑?人的简单与单纯。可能别人把郭德钢当成一个说相声的，但我很感恩，因为他让我笑，他让我变的简单。笑最难演，我有一个编剧朋友，自己在家写了六年的书，表达能力很强，他问我说“秀波，你有经验，你说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老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因为他确实有点笨，生活阅历不足以应付跟女孩的交流，我说很简单，你认识的所有女孩当中，如果她听你说话，笑的最多的，我以为你可以娶她。他说“就是最傻的那个”，就是单纯，这是我对表情大悲大喜的理解。
鲍栋：这是艺术家蒋志的作品《娇羞》，这样的表情，似乎是在男朋友面前表现出的笑，但是又不好意思放声大笑。
吴秀波：职业演员，我能看出很多表演的痕迹，最中间的女孩最明显，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觉得，所有的表情在面对相机的时候，多多少少计算着我要传达某一种信息。
鲍栋：首先她们都不是演员，加入到拍摄当中来，当时要求你们摆出一副很娇羞的表情，实际上娇羞是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德，见生人娇羞，实际上是淑女，传统女性的形象。实际上，现在大家知道这种形象已经不符合我们现代女孩、女性的日常生活，现在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很少谦卑和娇羞，甚至没有羞，她们非常地敢爱敢恨。传统女性的特性，细节应该是怎么表情，我们有一个大致的习惯，这是女性的表情。
又回到吴秀波的一张照片，刚才的娇羞表情，所有表演者目光都不接触镜头，都是回避、是藏着。但是这个不同，塑造一个男性的形象，目光坚毅的看着你，动作很硬朗。你觉得表情和性别、身份有没有关系?一个职业的人、一个国家的人有没有典型的表情?或者在你表演中有没有遇到这样的问题?
吴秀波：如果在一个非常自由、员工拥有话语权的企业里，这个企业高管如果是可以被大家选择的话，这个人，我以为不管长相如何，至少看起来会讨人欢喜。
鲍栋：就像吴秀波这样。实际上我们看各种老照片，为什么那时候很多照片一旦拍到底层人群，表情都是很麻木的?我们再看到新中国，1949年之后的很多照片表情都是充满着新世界，非常阳光，非常的高兴。当然，后来我们知道很多表情是新闻表情。
我们再换个话题，实际上表情不仅仅只是说一个表演者能控制的。它实际上取决于整个时代，整个文化，整个“企业”的心态。实际上在一个以表演为主的电影作品中，不光只是表演者。演员加入整个电影大的表情当中去了，比如说有声音，有镜头的剪辑。这个表情是希区柯克的电影，他的非常经典的电影片断，女主角在浴室中被一个杀人狂杀死的场景。实际上这个大家可以找来看一下，这一段实际上并没有拍摄凶手行凶的动作，尖叫的脸和血，还在喷水的淋浴头，水的声音，包括刀子划破浴帘的声音，短短几十秒有了几十个镜头，剪辑非常的快。我们今天想说的是艺术中的表情，刚才吴老师说了很长时间表情的艺术，表情的艺术最终和态度，和你的感受，你对态度的把握有关，艺术的表情有时候控制结果，我们看到在最基本的形式都有表情。比如油画《呐喊》，我们看不清叫唤人的面孔，抽象的表现，但是我们通过旋转流动的线条以及颜色，已经可以感受到这个人的表情。
这是凯尔希纳的作品，把当时德国都市街头的夜色，人都没有血色的氛围传达出来。而法国的艺术家马蒂斯用欢快的舞蹈表现，氛围也传达出来了。毕加索画的是他的爱人，但是她在椅子上睡觉。除了她身体画中人动作之外，这是一个酣睡的躺在沙发上的小憩，安详宁静的表情之外，实际上把这个人所有部分处理成圆形，她身上都是曲线，很少有棱角。对比之下，这张作品画成锯齿形状和非常强烈的色彩对比，以及破碎的形象，和哭泣的表情联系到了一起。表情不仅仅在脸上，也不仅仅在身体的动作上，是在整个我们看到的所有物体上。今天我们有点强调专注的感觉，强调舞台上说什么，表达什么，强调关注。
这个表情大家也经常见到，《闪灵》中的经典镜头，这是个坏人，演坏人的时候经常不要那么严肃，反而显得很轻松，他把杀害对象当做游戏，像猫捉老鼠一样。这让我想起吴老师演的《四大名捕》的镜头，杀人的时候带着坏笑，把生活中熟悉的脸谱化不一样的东西带入到自己的表演中。
吴秀波：如果一个人语言交流的话，表情会很单一化。比如说刚才鲍栋老师，他在真心与大家交流，他的表情会非常的单一化。如果我演一个非常简单、单纯的人交流，他脸上的表情就不会出现这种状态，基本上出现这种状态，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不单单在跟对方交流，同时他在内心里面有两个人在交流。演戏，有的时候我们最难把握和控制的就是如何在每一秒都能够完善自己表达的强度，有的时候你说完了这个台词，对面在打结巴，你的表情就收不住了。很多演员在找一种方法，在对方说话的同时，他还在自问自答，这边说：你知道吗，从你妈跟我说之后，我就开始越来越崇拜你，然后那个演员开始不停的打结巴，然后我就跟自己说，你看这样的演员也可以演戏，然后另一个我说反正你也会打结巴，管他干吗。
看戏有三个元素，第一有趣，这戏如果无趣，你不看了。第二，突兀，有趣不行，有趣五分钟就想换台了，等到六分钟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件特奇怪的事。最后，满足你的思维空间想象，要合理。所以为什么我们自己不愿意照镜子不停的做表情，我也不愿意在电视上看见自己，既不有趣，又不突兀，又不合理。一张毫无生趣的脸，因为你看自己的形象，瞬间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不好玩儿。但是有机会你们可以尝试一下，非常好玩儿。我不鼓励大家喝酒，但是如果你小喝醉，又能站得住的话，到浴室打开灯，看着镜子里面的你。有一个传说叫你能看多久，证明你的灵魂有多重，认真的去看那张脸，你会看到一张非常非常陌生、有趣而突兀的脸。
鲍栋：有时候我们经常遇到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这是德国摄影家鲁夫拍摄的，尺寸像一个巨大的广告，但是人物没有表情，拍的时候精细到把毛孔都记录下来的设备，反复的拍，直到拍到她没有表情，甚至这个模特叫无表情女人。当一个表情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语境的时候，她不再和人交流，不再高兴、不再悲伤、不再恐惧的时候，既一片空无，又什么都有。表演的时候，我们做这个表情，想象自己从另一个角度又看到自己，把自己想象成一面镜子。《黎明之前》表现的非常好，你是国民党，实际上是地下党，这张照片的表情是非常抽离的，有一丝的无奈，有一丝不在场的感觉，你在表演的时候是怎样的情绪?
吴秀波：有的时候，我在看我以前戏的时候，我知道那一瞬间的表情，我再也做不到了。我其实在演《黎明之前》，好长时间，对自己极度不满，因为我迫不得已要看我自己在戏里的形象，当我看到那个形象跟过去某些角色特别雷同的时候，特别不满。当时认真的去想，是什么决定表情?最后我发现是态度决定了表情。但是我基本在戏里什么刺激都受过，什么刺激都受过了以后，你所表达的态度，你都演好几遍了，你就没法再重新来一遍。前两天，北京台做了一个我同事的采访，他们找我谈一下我们俩之间的事，我也特别高兴，我在那眉飞色舞的讲了半天，然后工作人员过来说“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没录上”，再录一遍，结果我就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如果你准备好了玫瑰花，准备好了戒指，跪在你女朋友的面前，边儿好多朋友鼓掌，放着音乐，你刚说完爱她的话，马上再来一遍，你自己试试，会崩溃的。后来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表情读不出什么，是因为你尝到的味道太多了。
在《黎明之前》拍摄前期和拍摄过程当中，我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我睁开眼之后，控制自己所有的表达，不给我任何表达的机会。为什么呢?这个人所有做的一切，都非真实表达，这个角色长期潜伏在敌人阵营里，他怎么表达出愤怒、悲伤和惊恐，但是你又要让人觉得能够看到他表情里藏在最里面的东西，所以你在表演上有两种办法。很多表演是这样的，我要把新杰演成面目表情的人，但是还要让人看到表情潜藏里的东西。所以我要长时间处在一种不表达状态，可能大家没试过不表达状态，人人都在表达，没有一天别人限制你的表达，你可能因为生气，一天没跟朋友说话，但是从来没有被限制不去表达。当你长时间处在这种状态里的时候，开始的一瞬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有一种极度让你表达的欲望，那时候我作为演员，只需要做一件特别简单的事，就是克制。这个角色身上，大多数是这样的状态，这种状态我如果再拥有的话，还是需要长时间的不表达。
鲍栋：对于表演者来说，像这样是历史的形象，或者说是和你生活很远的形象。《心术》是生活环境，角色和你真实生活距离不是那么远，生活中吴老师也是很会开玩笑，很会讨人喜欢的人。我想问的就是那种和你生活很远的形象，一个英雄、一个武林高手和生活在现实中人，哪个表演起来更难?
吴秀波：我首先解释一下，什么是角色和人性，也许你们看过音频框，有高有低的。人性在演员眼里，也有这样一个图表。这是他的性格，这是他的暴力程度，这是他的温柔程度，为什么别人会识别你?因为认识你。一般正常的人，除非因为生活经历或者周边人的影响，是不会在瞬间改变图表。但演员要时常的改变这个图表，有人问我为什么好多习惯动作改不了，我说那是确实改不了，那是肢体的习惯，性格图表全是要根据角色改变的。改变这个图表要做很难的事，我们已经习惯了这么是好的，那么是不好的，但是你要演的很像，所以你要放下你心里所有的图表，把自己拉到一条特别特别平的线上，所有的东西几乎归零，重新调整所有的图表，根据角色，根据剧情，你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再去生活。
通过这样一个必备的功课以后，我其实特别受益，我原来特别看不惯别人怎么样，随着演戏的时间越来越多，随着演的角色越来越多，我开始慢慢理解，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因为你不在他的世界里，你没有他的妈妈，你没有他的爸爸，你没有他的朋友，你没有受过他的经历，你没有感受过他经历的事情，所以他所产生的每一个态度，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有他的道理。所以，当大家对别人有这样那样误解的时候，你们一定都要像分清飞利浦和三星制式不同一样，要知道每个人的图表天生不一样。这个图表不一样的程度，你只能很清晰，你既然认同全天下都一样，你为什么不能认同全天下人都不可能一样，那你为什么要求那个人想的跟你一样呢?
鲍栋：接下来的时间留给观众，吴老师和大家做一些互动。大家可以提一些问题，主要是问吴老师。
问：首先我想问一下，我可以称呼您为老吴吗?首先我想说的是，刚才您提到如果生活中很重要的人，你看到他快乐，你也会快乐。有时候我们开心、不开心、焦躁，当我们看到你笑的时候，我们也会笑。
吴秀波：非常感恩你这句话，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永远开心，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德行，因为我的表情影响着你们大家。
问：同时我也希望您不要因此有太大的压力，因为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吴秀波：今天是我从影以来，面对观众最自在的一刻，因为我发现我不是演员，我是“鸡同鸭讲”的老师。我说有压力是客气，我心里除了有家人，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特别胆小的人，还有一个是什么都不怕的人。胆小的人怕所有外界的东西，我怕你，我怕你，为什么?因为我对你们很陌生。内心还有一个特强大的人，什么都不怕，最不怕的就是我自己，我不怕我自己，我也不会被压力压跨。
问：吴老师，能看清我的表情吗?
吴秀波：没关系，你的声音可以传达你的表情。
问：我是您的铁粉，昨天晚上我坐火车特意来看您，但是我提的问题可能没有那么委婉，因为最近我看到一个讨论。我先说我对您这个行业的看法，我觉得表情在我来说就是表达我们的喜怒哀乐，但是对您来说是价值，是生产力。您刚才说不喜欢表演的表情，您好像把自己的身体借给角色，用他传达您的表情，但是有一种讨论，可能会看到你的角色有一些雷同，比如我从霍思淼身上看到刘新杰的影子，刘新杰身上看到徐天的影子，我不知道这时候是角色的表情，还是吴秀波的表情，到底您是在表演，还是您发自内心的样子?
吴秀波：你不用怀疑你的眼睛，你看到的就是吴秀波本人。表演，作为职业演员来讲，他需要培养的职业素质是在开拍之前放下自己所有的观点，进入一种感受和表达阶段，这是表演的全部技术。但这只是技术，什么是表演的动力?什么是表达的动力?什么是表情的动力?是态度。
我会不厌其烦的在我所有的角色中表达自己的态度，其实你们看刘新杰也罢，看程婴也罢，我不是魔术师，我不怕把答案说出来，你们就不看了，所有的角色只有一个态度，他们在不停的战胜自己，刘新杰的敌人不是谭仲数，是他自己，霍思淼最大的敌人不是医道，是他自己，程婴最大的敌人也是他自己。你们都会问，为什么人要有自己的，就好像大家都有一句话，所有美好的东西，所有的信仰，所有好的东西都源于爱，所有的你认为丑恶的东西、愤怒的东西、仇恨的东西、可怕的东西，也源于爱。一个人用一把刀在过天桥上捅了一个孕妇，抢走她身上的49块钱，是为了拿着钱回去给老娘过春节。我们能看见的敌人是站在你身边，怀有和你同样欲望的人，与你争名夺利的人，你也是这种欲望的产生物。我以为人要战胜离自己最近的人，拥有这种巨大碰撞的敌人就是自己，所以这是我在每一个角色上表达的我的态度。以后，还会有雷同的手势或者表情，我会因为我的职业技能愤恨，愤恨自己，但是只要我还有表达态度的欲望，我还会坚持演下去，谢谢。
问：吴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下，在您塑造了这么多人物当中，您觉得哪一个是印象最深刻的?
吴秀波：无论作为我自己，还是作为职业演员，对我来讲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每一次我自己生活状态里，吴秀波本人在生活的状态里，感受到的那些极致的情绪的来源的时候。比如说我父亲去世，我做了一件特别特别对不起别人的事，我做了一件特别特别害怕别人知道的事，我特别特别喜欢这个人。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所有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表达的东西，那是我最最挚爱的东西，我也渴望尝试能够在镜头里把这些东西表达出来或者表演出来，但是我知道，我现在能做到的，你们看到的所有角色，应该远远不及那一刻来的真实。
给你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你们的生活中不可能有人让你重来一遍，再来一次，我的生活中很多这样的情景。我在听完海清的角色说完心经那一瞬间的感受，我在那场戏里所表演出来的东西，特别科学，对于我来讲，我也会谨慎分析，那件事发生当天的状态化身之一。我只能做到这么多，其实我也不理解做到这么多，有什么好看的，我那天看到的不是这样，我那天感受到的不是这样，比这个强20倍，但是我做不到的。
问：我问一个有关表情方面的问题，因为关于微表情和身体语言电视剧或者纪录片，还有教你读心术的书籍也比较流行，请问你在生活中也接触这些东西，也看这些东西吗?
吴秀波：少，其实我不是拥有特别才艺的人，在这方面我特别差，我很羡慕金·凯瑞或者憨豆那样的人，他们有特立独行的表现方式，是常人所不及的。你瞬间被那种表现方式击倒，你只会看他。我没有那样的本事，我很弱，我在戏里会让你想到我自己。简单的说，当刘新杰在哭，是因为你的情绪在那个场景下，你会是那样。你如果在我的戏里那个情节哭，如果你生存在那个情节里，你会比看戏的时候浓烈十倍，那是你自己的情感。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表演，我尝试着把自己归零，变成一面镜子，我希望让所有的看官感受到自己的情感，自己的信仰，其实我做的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很偷懒。
问：首先希望你心想自在，谢谢您，您现在随意做一个最舒服的表情，可以吗?
吴秀波：这个非常容易，可以放得开。
主持人：谢谢今天吴老师和鲍老师的精彩演讲，今天的结束到此结束，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