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翻过红外线织造的隐形防盗网，无需从通风管道直探真空的金库内部，也未必要带着赃物一路狂奔亡命天涯。在今天，艺术品盗窃已经成为继军火与贩毒之后最大规模的全球性非法产业。
而伦勃朗、梵高、亨利-摩尔、马蒂斯、达利、安迪-沃霍，这些都是美元的别名。对于职业大盗们来说，进博物馆取走蒙克的《呐喊》，就如同在街边小店买包烟那么简单。。这个隐秘的产业是如何成型的，谁在背后以诱饵驱动，又是如何将一卷旧画布卖出半吨黄金的价格?
博物馆的墙比银行的更矮
趁着挪威冬日破晓前的昏暗，1994年2月的一个清晨，两个男人开着一辆偷来的轿车，停在了国家美术馆的门前。车没有熄火，他们从后备箱中搬出了一把梯子，靠在了二楼窗户的墙边。在那扇窗子后面的房间里，挪威最伟大的画家爱德华-蒙克的五十六件画作正在展出，来自这位现代画坛极其重要的艺术家的不同创作时期，而其中最让人心动的，则是妇孺皆知的《呐喊》，其在美术史上的地位，不亚于《蒙娜丽莎》或者《星夜》，堪称举世敬仰的永恒之作。
此时此刻在美术馆的地下监控室中，黑白的监视器屏幕显示有两人正费力地爬上梯子，粗鲁地砸开二楼窗户玻璃，然而出神的警卫并没有发现这一切。当闯入者触发了警铃之后，这个上班才七周的警卫甚至怪罪寒冷的天气造成了警报系统的又一次失灵。窃贼们直奔主题，迅速剪掉了悬挂画框的金属线，将两英尺宽、三英尺高《呐喊》笨拙地从窗口送出，沿着梯子搬运到地面上，塞进汽车，立刻扬长而去——从头到尾不过50秒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将一件价值七千两百万美元的战利品放在了后座上。
仅这仅是战后全球无数疯狂的艺术品劫案之一，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犯罪与艺正越来越靠近。新兴市场与财富阶级的崛起，使得艺术品市场史无前例地扩大。来自俄罗斯、印度和远东的投资者都对艺术品表达了浓厚的兴趣，从印象派到当代作品，艺术品价格正水涨船高，随着火箭般的升值速度，博物馆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窃贼们最爱私下参观的场所。
事实上，盗窃艺术品往往更受到犯罪团伙的青睐。不仅因为一幅名画的重量远远低于同等价值的现金纸钞或者贵金属，便于偷藏、走私和变卖，更因为大部分博物馆、美术馆、私人藏家、艺术基金会有着远远落后于银行金库的脆弱安保系统。对于经费往往捉襟见肘的非盈利艺术机构来说，即便装配了一些防盗设备，对于专业窃贼来说常常是形同虚设。而大空间、少人力的普遍情况，更让大博物馆难免百密一疏。此外，通过掉包、内盗甚至武装抢劫，艺术品犯罪的成功率之高让不法之徒愿意放手一搏。这才有了“博物馆的墙比银行的更矮”这么一说。
博物馆的安保之弱往往让人伤心，甚至是毫无预备的醉鬼，也能轻松完成盗窃。1991年12月的一个白天，英国伯明翰博物院与艺术画廊迎来了一个醉醺醺的参观客，他径直走到十九世纪画家亨利-沃利斯的一幅画作前，将这幅描绘诗人查特顿之死的油画夹在腋下直接走出门外，搭乘公共汽车离去。崭新的耗资数十万美元的安保系统并没能阻止价值七万五千英镑的名画被盗，只因这套系统只在晚上关门期间才会被使用。
六十亿美元的生意
根据FBI专门负责艺术品犯罪调查的小组研究，全球的艺术与文化财产犯罪规模——包括盗窃、劫掠、欺诈、非法交易，已经达到了每年六十亿美元之巨，甚至成为了继军火与毒品之后，近40年里增长最快的犯罪产业。以蒙克的《呐喊》为例，画家一共创作了四个近似的版本，每一幅都极难估量价值的文化财富，然而其中的一半曾遭到偷窃。
继1994年的《呐喊》被盗一案后，2004年8月22日，两名蒙面匪徒持枪闯入位于挪威奥斯陆的爱德华-蒙克博物馆，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该馆的两幅镇馆之宝——蒙克的《呐喊》与《圣母》——劫走，总价值估计高达1.21亿美元。虽然画作最终被追回，然而嫌犯至今依然逍遥法外。
从2006年至2008年，各大美术馆和私人艺术机构纷纷失守，艺术盗窃案数量激增了五倍。2009年6月9日，殿堂级大师毕加索的一本包括了33幅素描画作、估价逾八百万欧元的速写本神秘失踪。案发地巴黎毕加索博物馆当时处于闭馆状态，既没有闯入迹象，也没有警报拉响，使得警方破案面临僵局。这起作案精准、手法专业的盗窃案再一次让艺术盗窃引起世人关注。事实上，毕加索已经成为了艺术品大盗们最感兴趣的画家。根据位于伦敦的艺术品失窃登记处的统计，登记在册的7500件失窃作品中，毕加索一人的作品就有572件之多。位列盗贼十大最爱艺术家的还有米罗、达利、安迪-沃霍和马蒂斯。
在很多人看来，将这些赃物变成现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不同于金锭或者现钞，高价艺术品往往具有不可小觑的社会知名度，销赃将是一场冒险。当1911年《蒙娜丽莎》在卢浮宫被盗后，窃贼莱昂纳多发现这幅举世皆知的名作根本无法找到可靠的下家，当他辗转至意大利试图出手时，警察立刻闻风而至。“这个脑袋长草的家伙居然疯狂到想卖掉这幅画。他不知道这是超出他智力范围的事吗?”他在巴黎的同伙瓦尔菲尔诺事后如此愤怒。
1990年，波士顿伊莎贝拉-斯图亚特-加德纳美术馆的11件绘画名作被洗劫，其中包括维米尔的《音乐会》、3件伦勃朗的作品、一幅富林克的风景画、一幅莫奈的肖像画，还有5件德加的作品，总价据估高达三亿美元。然而业内人士推测，这些被盗的艺术杰作因为极难出售，所以最终被追回的可能性会很大。窃取传世艺术佳品是一种几乎无法获得金钱回报的犯罪类型。
把一件艺术杰作从博物馆里弄出来是一回事，但对它进行估价并且能顺利转手换成钞票却是一项比偷更为困难的事情。任何一个拍卖行或是艺术品交易商都不会去染指这些东西，所以它们没有丝毫的“市场价值”。
然而对于当代的艺术品大盗来说，他们的专业作案背后却可能有着一个身价不凡的收藏家。正因为很多重要作品已经为各大博物馆永久性珍藏，不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那么通过赏金雇佣专业团伙盗窃，最终将赃物秘密永久收藏，似乎是爱画之人的万全之策。在电影《偷天游戏》中，亿万富翁托马斯-克朗正是通过雇佣大盗，秘密收藏了包括马格利特的《形象的叛逆》等许多名画。除此以外，艺术品盗窃组织也可能将这些画搁置十多年，伺机让其回流到市场，或者干脆向博物馆勒索赎金。
仍然空置的画框
1990年的劫案让伊莎贝拉-斯图亚特-加德纳美术馆元气大伤，作为一家私人博物馆，该馆已经很难再次获得同样出色质量的藏品，而追查赃物又看起来遥遥无期。波士顿上流名媛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是这所博物馆的创始人，这位富有的女继承人终其一生始终不遗余力地收藏古典大师、现代派以及其他艺术珍品，但是面对当代犯罪团伙有组织的犯罪行为时，博物馆盛况不再。伊莎贝拉在她的遗嘱中规定她的博物馆永远保持原样，遵照她的遗嘱，1990年加德纳艺术大劫案发生后，那些原本装有被盗作品的空画框一直都空空如也地悬挂在博物馆的墙上。
艺术品大盗在很多电影中被描写成“雅贼”，似乎被塑造为与银行大盗相对立的充满理想主义气质的传奇侠盗。其实不然，犯罪集团的目的就是金钱，这几乎让所有失窃的艺术品都难以返还，一些案件的告破甚至经历一个世纪。2003年找到的《权利法案》原始副本就是在经历了长达140年以后才失而复返。
美国联邦调查局主管官员艾维斯称，在美国，失窃艺术品的追回率只有5%，而整个世界还不到0.1%。一方面，一些盗贼团伙形成了专业的国际盗窃组织，警方与其过招难度越来越大。另一方面，世界各国普遍缺乏全面的调查和诉讼体系，除了欧洲拥有失窃数据库和一批经验丰富的艺术品侦探以外，包括美国在内的其他国家在应对艺术盗窃时都表现得捉襟见肘。
在艺术品交易体制中，收藏家的身份可能极为保密，重量极轻的艺术品通常在失窃几天后就会被偷运出国门，通常会在多年之后才再次现身，而此时它们就已经落到收藏家的手中。调查人员必须小心谨慎地通过一个难以渗透的交易链才能觅其踪迹。除此之外，犯罪分子很快就能从不同的途径拿到赃款。各个国家在盗窃行为方面有着不同的法律局限。在荷兰，窃贼在21年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赃物的主人。在意大利，人们在公开拍卖会上拍得的艺术品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其据为己有。
“在丢失的作品失而复得之前，我们不会将那些作品从我们的数据库里删除，因此即使是过很长时间，那些盗贼也难以将作品重新回流市场。”艺术品失窃登记处的胡安-拉德克利夫如是说，“1978年美国失窃的7幅作品，包括一幅塞尚的作品，到2006年全部追回来了。而如果只是作为毒品交易的抵押品，只有很少一部分作品的价值会得到重视。勒索赎金则相对稍难，因为这需要下家，而且借助情报人员的帮助，警察也很容易抓住这些盗贼。”
胡安-拉德克利夫说：“如果进行艺术品交易中的每个人都跟我们的机构核实一下，失窃的珍贵艺术品就不可能被交易了。失窃汽车数据库就起到这样的作用。正因如此，失窃汽车有七成被寻回，但只有一成的失窃艺术品被找到。”除非这种核查制度成为国际法律标准，否则我们最热爱和最美丽的一些作品将继续被最丑陋的阴谋所吞噬。
10件最昂贵的丢失艺术品
伦勃朗《海上的加利利》
价值：无价
1990年被盗于美国波士顿伊沙贝拉-斯图亚特-佳德纳博物馆
伦勃朗《黑衣的绅士与女士》
价值：无价
1990年被盗于美国波士顿伊沙贝拉-斯图亚特-佳德纳博物馆
塞尚《穿红背心的少年》(1894)
价值：1.66亿美元
2008年被盗于苏黎世布尔勒收藏馆
莫奈《切兹-托托尼》(1878)
价值：1.3亿美元
1990年被盗于美国波士顿伊沙贝拉-斯图亚特-佳德纳博物馆
维米尔《演奏会》(1665)
价值：1亿美元
1990年被盗于美国波士顿伊沙贝拉-斯图亚特-佳德纳博物馆
蒙克《呐喊》(1893)
价值：7,400万美元
2004年被盗于爱德华-蒙克美术馆
梵高《离开尼厄嫩教堂》(1884)
价值：3,000万美元
2002年被盗于荷兰阿姆斯特丹梵高美术馆
卡拉瓦乔《圣弗朗西斯和圣劳伦斯诞生》(1608)
价值：2,000万美元
1969年被盗于意大利巴洛莫圣洛伦佐教堂
毕加索《女子头像》(1938)
价值：800万美元以上
1999年被盗于法国安提贝某沙特百万富翁的私人游艇上
莫奈《图维列海滩》(1882)
价值：700万美元
2000年被盗于波兰国家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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