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某一天,距离日出还有好几个小时,但时年75岁的画家安德鲁·怀斯却毫不犹豫地打开他朋友卧室的房门。那是一栋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Chadds Ford的宏伟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曾经属于他父亲的绘画老师——插画家Howard Pyle。安德鲁·怀斯一直保留着这栋老宅的钥匙,并且为自己那种想要在暗夜中如幽灵般穿行于古宅长廊、追忆往昔点点滴滴的念头而陶醉。
“那天,我正在房子里徘徊着,”怀斯在晚年所接受的为数不多的采访中,有一次向《费城问询报》的记者透露,“那时候,突然有个念头冒出来,提醒我自己不该去打扰到房子如今的主人,但转瞬间我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他们的卧室,而那时他们正安眠于梦乡。”
画家怪诞的行为除了引致朋友的责怪,也为他自己的创作提供了素材。怀斯有一件作品中即描绘了他那两位躺在床上的朋友夫妇,丝质的被单一头垂在地板上,另一头则被拉至画中他们的下巴处。
怀斯热衷于深夜在外闲逛的习惯一直坚持到他于3年前去世前不久。与此怪癖相伴,在其晚年,人们照样能不时看到他在寒风中做户外写生,他的家乡Chadds Ford的居民及其在缅因州的住宅附近的邻居也照样能发现他徒步闲逛于山林街巷,似乎在寻找着灵感。
怀斯生前曾放言:其作品即其自传。而每一次他的作品展,也都无异于将个人生活袒露于公众的目光下,既充满风情,也不隐瞒其林林总总的癖好。
怀斯曾于2005年于美国亚特兰大博物馆的个展中首次谈起“记忆与魔力”,对他来说,每一次个人画展都是一次不安的悸动的源泉。他曾说:“每逢画展,我当然倍感荣幸,但是也感觉很恐惧。一想到将会目睹我曾经历的整个人生,它们就挂在墙上,它们会把你团团包围,我几乎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曾坦言他早就做好被评论家“秋后算账”的心理准备了。饶是如此,当评论家充满褒扬地将他与现实主义传统的画家如Edward Hopper、Thomas Eakins和Winslow Homer放在一起比较时,他却更感到悲哀,他觉得那些画家其实比他要离谱得多。
怀斯曾说:“风格互相渗透是无处不在的,不受艺术家个人好恶的左右。”然而,他觉得他的个人风格得来全由自己,并非得自艺术院校所传授的过去的大师留下的传统。他的个人记忆才是画艺精进的最主要动力,其所观所感在他的心眼中不断进行着视觉的积累。
“要知道,没有人像我一样是由自己的父亲亲自负责好好打磨出基本功的。”他说,“我当然非常清楚画坛的名作都到底好在哪里,我也不会呆傻到记不住那些作品。但是,当我回到我自己的创作世界中来时,我的脑海中就什么都不会想,除了我自己。”
克里斯蒂娜和海尔格
对大部分人来说,怀斯或许仅仅就是那位用《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描摹出一位孤独的、半躺在草地上的女子的画家。也许有人进一步知道他还画过《海尔格》(Helga Testorf),那是他在Chadds Ford的女邻居,怀斯秘密地画了他的女邻居海尔格长达15年之久。
然而,怀斯生前多次借口画作易损而拒绝将《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展出。而海尔格的形象于1977年首次露面时,也是身着漂亮的毛衣,全然不似十年后被用作《新闻周刊》和《时代》那样的裸体形象。
“她们自己因为种种原因,都不喜欢那些画。”当怀斯于年逾八十之际说起往事时,他毫无失望之色,而自1986年他画了海尔格的裸体之后所引起的争论,在怀斯晚年也已似无稽的老调了。晚年的怀斯在回答起诸如“你跟海尔格是不是有一腿”这种问题时,也全然没有了早年那种就像出席交通肇事法庭时的疲惫和愤慨的声调,居然换以一种俏皮幽默的口气说起了故事。
“海尔格的丈夫是德裔。”怀斯以一种说故事的神态说道,“有一次,当他向我走来,我就问他‘约翰,你不介意我画你老婆吧’?然后他回答说‘不,那没什么,只要别画光着的就好’。”说到这里,怀斯故意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好吧。其实我那时候已经偷偷画了他老婆三张光屁股的了。”
怀斯拿海尔格当了15年秘密模特,并创作了240幅作品。他曾打趣说:“有人会想当然地以为这里面一定有性关系,但是,上帝啊,他们也好歹该考虑一下我其间创作的作品总数吧,我不可能一边儿干事儿一边儿画画吧。”
海尔格的裸体画展出之后,他仍然时不时地画她,但他从来就只把她当作一个邻居而已。只不过,这位女邻居特别能激发画家的相像力,用怀斯自己的话说就是“能释放我”。邻居中,George和Helen夫妇也颇能给怀斯提供灵感,他说:“他们真好,很乐意躺在床上摆造型。”
Helen Sipala则称怀斯为“恶作剧鬼”,她说:“他就是一只早起的鸟儿,15年来,估计每周中有3天会来我们房子周围闲逛。当我们彼此相熟之后,我们就告诉了他我们藏钥匙的地方,并跟他说在他想的时候可以随时进来转转。于是,我们每每就会在早晨5点左右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