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各地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看到来自大芬村的画作。然而在大芬村却很难找到画工的身影。他们或为了梦想而来,或为了生计而留,成为生产线上一支无名的画笔。产业的更新换代和经济危机搅动着这个弹丸之地。画工们与大芬村一起,成为深圳的时代缩影。
深圳大芬油画村共有以油画为主的各类经营门店近800家,年销售额逾亿元。本村村民有300多人,而外来流动人口高达1万多人。如果要给大芬村的村民做一个阶层分析,数量最多的一群人就是在生产车间里的画工。但在白天,画工们几乎是隐形的。图为一名画商坐在自家的画廊内抽烟,等待“上门生意”。
每天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画工们集结在狭窄的车间里为计件工资劳作,开始了他们的一天。到晚上两三点,他们才会陆续下班,天色拂晓才躺下。因为有他们,大芬成为中国农村中为数不多的“不夜村”。图为画家张万平在自己的工作室屋顶上创作一幅中国画。
油画是一种耗时、耗工、价贵的高雅艺术品,欧洲古典时期一幅油画通常要数月甚至几年才能完成。而在大芬村,画画变成了流水作业。一幅名画几人分工,每人专画其中一部分。图为一名画工比照手中的照片,描绘奥巴马的画像。
商品画的制作通常都以订单模式完成。画商会与买家签订协议,确定行画的内容和数量,再交由画工按时完成任务。有了成熟的商业模式,大芬村每年油画产量巨大。以2005年为例,大芬村油画销售量超过500万张。
早些年,画工大多来自周边的农村,但近10年来,外省来的画工源源不断。他们以老乡招工的形式,一个带一个,一个带几个地将年轻劳动力自然流动到深圳。画工绝大多数都不超过二十岁,且没有绘画技能基础。因此,他们的大芬生活都开始于基础培训。培训为期三个月,学费数千。培训期间的作品归老板,学成的就成为老板的雇工,开始真正为自己打工。图为两名学员正在打闹取乐。
一名刚来大芬村的男孩说,农村年轻人出门打工几乎都是已经注定了的,现在在这里画油画,还跟“艺术”沾边,说出来好听;也不用扛砖头搬水泥,能赚钱又不那么危险。相比那些在工厂打工的同龄人,已经算很幸运了。图为作坊里成堆的颜料。
经过几个月的培训,这些年轻人就投入到了大芬村庞大有序的生产线上。一个没有基础的学徒就可以将达-芬奇的名作《蒙娜丽莎》临摹得像模像样;而一个熟练画工在一天之内可以将凡高名画《向日葵》克隆20件以上。图为两名画工在工作间隙休息。
图为大芬村里典型的工作间。一个车间车间被隔成数条横向约一米多宽的走廊,画工就站在这样的走廊里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定单复制。这条复制线被赋予一个很工业化的名字——拉,给予比较规范的管理,老板提拔比较熟练的画工为拉长,工资比一般的画工高一些。
一天的辛苦劳作下来,画工们没有心力再做饭煮菜,下班之后和老乡挤在大排档里点几个菜,吃碗面条或凉粉。他们的收入可以让他们在凌晨,在路边摊上美美的吃一顿。
画工们住的地方是五个人分的小房间。而自己单干的成熟工通常合伙租房,画室兼卧室,向经营者接单。图为一名画工在工作室后简陋的卧室休息。
要想提高收入,对于普通画工来说只能增加工作量。遇到订单多的时候,会连续工作好几星期。而如果一名画工如果能成长为属于画工圈子里的大牌,便开始自己单干。如果找到一笔启动资金,这些人马上摇身一变,成为与前老板分庭抗礼、平起平坐的行画制作商。
油画产业盘活了当地经济。村民的房屋出租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大芬村的租金一年一涨。“当年一间20平方米的店面,月租3000元。现在没有10万搞不定。”一名当地画商说。图为一名画工在楼梯旁3、4平米的工作室内作画。空间有限,不得不将作品摆放在外墙和门上。
然而,能够成为画商的只是极少数。大芬村连年高涨的房价让许多老画工难以承受。一大批大芬画工,因无力承受高额的房租而被迫选择远走他乡。在2009年,百余名画工移师江苏海安,只因当地政府扶持,可以免去两年房租。
竞争日渐激烈的市场环境已经令许多画工不能适应。由于缺乏福利保障,许多画工不敢结婚,结了婚不敢生子。这让大芬的画工队伍年龄越来越小,许多画工一上年纪就不得不黯然离开。最初许多画工拖家带口进行作坊式的操作,但随着大芬村的发展,他们也在慢慢被市场淘汰。直到2008年,才有第一批符合条件的65名画工入住了公租房。图为一名画工的孩子躺在画作之中。
外部经济环境也搅动着大芬村这个弹丸之地。由于过分依赖出口,大芬村的油画产业在2008年的金融风暴下几近崩盘。国外订单锐减,大量产品滞销。2008年秋季广交会上,以前能拿到4000万元到5000万元订单的大芬村画廊几乎“颗粒无收”。
随着国内外竞争对手的崛起,许多大芬人开始了原创画作产业化的探索,所谓“原创产业化”,即不再进行外国名画的简单复制,而是邀请具有一定水准的画师原创,并将这些作品进行大规模的复制生产,使其产业化。图为一名失去右臂的画工在进行创作画。
大芬村的画工是复制者,但同时又是有技艺的人。在行画市场的大玩家眼里,他们是用来赚取高额利润的廉价劳动力,但许多画工的心里,同样有成为大师的梦想,并认为这样的梦想哪怕自己这几十年不可能实现,在下一代的几十年里,未必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