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十九首”是什么玩意?无非是十九头羊在羊驴不分时刻卖出了驴子的价格,而一些“远离诗坛,亲近诗歌”的家伙们,还嫌他们卖得价格不够离谱,又想在驴马不分时刻,当作马再卖一次。
林肯说过,“你可以在某些时候欺骗所有人,也可以在所有时候欺骗某些人,但是你无法在所有时候欺骗所有人。”说实话,对于白话新诗来讲,我从来不相信一个基本功没毕业的诗人,会偶然写出一首好诗的,那种“好”只是一种相对。因为中国诗人要想成功跨越格律诗和自由体诗之间的断裂,达到与西方诗坛的好诗分庭抗礼的程度,最起码需要20年的基本功,10年来用来潜修唐诗宋词,10年用来吸取西方诗坛精华。诗人造诗和女娲造人是一回事,任何一首诗都是有“206块关节”组成的有机体,缺一块它就是“残疾”,多一块就是累赘,失去和谐它就是“怪胎”。对于一个“诗歌有机体”而言,这206块骨头最好的组合方法永远只有一种,是非那样不可的因缘际会!一个初学者想把这个有机体锻造完美,无疑需要闯过“206关”,在学步期难免犯下顾此失彼管头不顾腚的错误。只有在诗歌进化的相对成熟期(比如唐宋,可算格律诗相对完美阶段),才有可能出现少年天才诗人的可能,这也是中国古诗的发轫阶段——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历史只流传下来《诗经》305诗歌的根本原因。有些诗在某段时期可能看起来有模有样,但随着时间的变迁,淹埋其中的缺陷便会呈几何倍数被放大出来,被时间河流淘汰掉,这是学徒期必然付出的代价。若把其当作教材盲目神化放大,只能是蒙蔽更多的初学者,而这些爱凑热闹的“经纪人”自然沦为中华民族的罪人。
【北岛】
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特朗斯特罗姆曾说过,诗人的写作离政治太近可能最终沦为投机写作,因为他和政治的波动周期捆扎在一起了,也可能这三十年它姓“东”,下三十年可能就姓“西”了,试问狼死了狈焉能存活?政治大潮退去了,人们自然会发现谁在“裸泳”了。这便是一首“过期作废”吃政治饭的取巧诗,政治风头一过就不宜再继续炒作了。虽然至今还有些傻蛋把起笔的两句口号定义为“格言”,实际上它跟格言八竿子扯不上关系,离开政治需要、离开那段特殊背景,它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屁话。不知道北岛看到当年的那些“高尚者”们而今成了236份毛发标本的收集者、95本日记的缔造者,他此时作何感想呢?到底左好还是右好?毫无疑问,现在若再去盲目神化、夸大它,这两句倒有些反讽的味道了。
即便从技术上说,它也是个十足的幼稚产品,这些大喊大叫的罗列根本不存在逻辑层面的实质升华与递进,你随便去掉一段,它的意义、抒情性不会有丝毫改变。作为一个诗人他的使命只有一点——“呈现”,呈现真实,然后把真实背后的趋势(未来)指给读者。
【卞之琳】
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是个幸运者,因为他摸透了中国人喜欢“朦胧”的心理,故意把理性变得朦胧,因而在不求甚解的话语权人士帮助下令这首诗得以漏网流传。从内容上来他写的是“互为风景”的辩证法,把个性体验转化为了普遍真理,是有充足的流传理由的。但在呈现本体上来说,虽只有四句也还是存在毛病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前两句建构了一个“互为风景”的对应场景,那么接下来的思辨应该体现场景的连续性,在字面上还是要对应“你”和“我”才能构成一个呈现的整体,但他莫名其妙来了一个第三者“明月”,虽说靠“同情阅读”意思也大致说得通,但文法却留下败笔,成了“两首诗”(也许会有可爱的读者管此叫“跳跃”,意思是第二段他回家了,属于另一场景,在此不争论),削弱了这个有机体内在部位的有机联系,却也正好迎合了喜欢浅阅读的中国读者喜欢朦胧的心理,也算是“木头产耳,窖里生鱼”了。
试改如下: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你装饰了别人的窗口
别人唤醒了你的梦
【戴望舒】
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这个意识流随笔从头到尾就写了一句话:“我一个人走在雨巷,想一个姑娘”,它的存在价值可能就是时时刻刻提醒读者——诗不是这样写的。至于现在还要把其当作所谓象征主义名篇来推广的那些人,这很可能是些“保健品批发商”,所谓“保健品”,就是看起来啥病都治,却又啥病也治不了一些不明物质,因为它不具备靠作品典型性映射现实的能力。在技法上它更是个反面典型案例,当你说出“我希望逢见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时”,它已经包含了一朵形而上丁香花颜色、味道等等特征的全部,剩下的读者自己会替你想象出来。若为了强调丁香情结,你该强化的是它的情态特征(也就是神似),而非一朵丁香的形似性,因为丁香跟人无法形似。当你解释“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时,反而又令它变成了特指,“特指”你解释清楚也行呀,到底是白的、紫的还是黑的,你又根本说不明白,反而把自己和读者一起绕进迷魂阵中。
建议这些傻蛋评委们在推广这种诗歌时,先去拜访一下李白大人,在1000多年前李白已经提供过这种修正案例了,当李白写出“白发三千丈”时,这个一瞬间的镜头就戛然而止了,绝不会再让这三千丈的头发去捆人、放风筝,因为他明白,修辞一旦落得过实,“诗”便死掉了。
【艾青】
我爱这土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在写这首诗时脑袋可能是清醒的,也许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面对满目疮痍的土地,连鸟都知道悲鸣,何况一个人呢?但下笔时突然一只鸭子大叫了一声,他手一哆嗦弄反了,不知道他原诗想表达的是不是这个样子:
我爱这土地
尽管我不是一只鸟,
也应张开嘶哑的喉咙高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即使我死了,
连头发、骨殖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什么是比喻?就是借B物说A物,为何而比喻?因为B比A在优秀程度上更出彩,比如说这人骨瘦如柴,因为柴比骨瘦,说这个人笨的像头猪,是因为猪比人还笨,若反过来说这头猪像人一样笨,这根柴像人骨一样瘦,那就不可理喻了。这首诗开篇的比喻就和这头猪像人一样笨一样,为何?首先人是可以主动“歌唱”的动物,面对破碎的山河,人是可以抱槌击鼓顿足疾呼的,而鸟的“歌唱”只是一种本能的悲鸣,以被动喻主动不是降低又是什么呢?难道因为你不是鸟,就找到不歌唱的理由了吗?况且只有人跟鸟相比喉咙才算“嘶哑”,若说这个人唱歌像鸟一样美妙是赞扬,若说这只鸟的歌声像人一样婉转就是反讽了,那么同理,说这个人的歌声像鸟一样悲壮自然也就是降低了。
【洛夫】
边界望乡
说着说着
我们就到了落马洲
雾正升起,我们在茫然中勒马四顾
手掌开始出汗
望眼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
乱如风中的散发
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远山迎面飞来
把我撞成了
严重的内伤
病了病了
病得像山坡上那丛凋残的杜鹃
只剩下唯一的一朵
蹲在那块“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后面
咯血。 而这时
一只白鹭从水田中惊起
飞越深圳
又猛然折了回来
而这时,鹧鸪以火音
那冒烟的啼声
一句句
穿透异地三月的春寒
我被烧得双目尽赤,血脉贲张
你惊蛰之后是春分
清明时节也不远了
我居然也听懂了广东的乡音
当雨水把莽莽大地
译成青色的语言
喏! 你说,福田村再过去就是水围
故国的泥土,伸手可及
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掌冷雾
这段文字拖拖拉拉绕来绕去实在笨拙的可爱,这种懒婆娘裹脚布不用说典型,恐怕放在我的博友中也是典型的下品,不用说男诗人,就是跟路也、叶力隽、西娃、婧苓、舒丹丹、池凌云、横行胭脂等女诗人相比也差了一大截,唉,说他们什么好呢?!
【徐志摩】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跟戴望舒在技术上相比应该算是一个小学毕业生,文字表面硬伤不算太大,但毛病也不少,这首诗实际上是“在场”和“不在场”“有我”“无我”两种语境强制扭在一起的“两首诗”,头尾两段为“无我”的“不在场(或隐形在场)”,而中间部分则是“有我”的“在场”。按理头尾两段应该放到题记里面去处理,但那样中间部分就没玩意了,因为它虽然看起来是四行一段,而实际下面两行都是前两行的注解,没有修复的价值,就不罗嗦动刀了。这东西本就是个典型的分行散文,当然,也不能说它一点诗意没有,但唯一的诗意不是来自诗歌本体,而是来自语感,或者说是因为格律的优美,让它看起来像诗了,诸如“悄悄是别离的笙箫”,还属于“草履虫”级别的转喻,等于用词语和实物发生关系,还不如直接引用来古人的“无声胜有声”,实在不值得一论。
【郑敏】
金黄的稻束
金黄的稻束站在
割过的秋天的田里,
我想起无数个疲倦的母亲,
黄昏路上我看见那皱了的美丽的脸,
收获日的满月在
高耸的树巅上
暮色里,远山
围着我们的心边,
没有一个雕像能比这更静默。
肩荷着那伟大的疲倦,你们
在这伸向远远的一片
秋天的田里低首沉思,
静默。静默。历史也不过是
脚下一条流去的小河,
而你们,站在那儿
将成了人类的一个思想。
这个基本语言也不过关,读起来比那些译诗还“磕巴”,意义、词句重复的有一大堆,她本人比这个成熟的好作品有很多,为啥偏偏把人家学徒期的东西弄来呢?这是表扬人家,还是埋汰人家呢?
这不就是一首微型诗吗?
稻捆 立在空荡荡的稻田里——
刚卸下一身疲倦的母亲
比那些缄默的雕塑 更庄严
【王家新 】
帕斯捷尔纳克
不能到你的墓地献上一束花
却注定要以一生的倾注,读你的诗
以几千里风雪的穿越
一个节日的破碎,和我灵魂的颤栗
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
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
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
你的嘴角更加缄默,那是
命运的秘密,你不能说出
只是承受、承受,让笔下的刻痕加深
为了获得,而放弃
为了生,你要求自己去死,彻底地死
这就是你,从一次次劫难里你找到我
检验我,使我的生命骤然疼痛
从雪到雪,我在北京的轰然泥泞的
公共汽车上读你的诗,我在心中
呼喊那些高贵的名字
那些放逐、牺牲、见证,那些
在弥撒曲的震颤中相逢的灵魂
那些死亡中的闪耀,和我的
自己的土地!那北方牲畜眼中的泪光
在风中燃烧的枫叶
人民胃中的黑暗、饥饿,我怎能
撇开这一切来谈论我自己
正如你,要忍受更剧烈的风雪扑打
才能守住你的俄罗斯,你的
拉丽萨,那美丽的、再也不能伤害的
你的,不敢相信的奇迹
带着一身雪的寒气,就在眼前!
还有烛光照亮的列维坦的秋天
普希金诗韵中的死亡、赞美、罪孽
春天到来,广阔大地裸现的黑色
把灵魂朝向这一切吧,诗人
这是苦难,是从心底升起的最高律令
不是苦难,是你最终承担起的这些
仍无可阻止地,前来寻找我们
发掘我们:它在要求一个对称
或一支比回声更激荡的安魂曲
而我们,又怎配走到你的墓前?
这是耻辱!这是北京的十二月的冬天
这是你目光中的忧伤、探寻和质问
钟声一样,压迫着我的灵魂
这是痛苦,是幸福,要说出它
需要以冰雪来充满我的一生
这一首所谓的诗不就是百分百散文吗?只有词语没有语言,只有物象没有命名,只有修辞没有意象,只有解说没有呈现,只有分行没有节奏,只有叙述没有“速度”,唯一像诗的几句还是变相抄袭人家帕斯捷尔纳克的:“让笔下的刻痕加深”, “轰然的泥泞”等, 那么,诗的特征还剩下什么呢?
【曾卓】
悬崖边的树
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了那边
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地站在那里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
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
这不也是一首微型诗吗?
风中的橡树
似摇摇欲坠,又像振翅欲飞——
一棵橡树 把它的根
深深探进悬崖的怀抱中
可能有幼儿园孩子会问,为啥把树改成橡树,这不改题了吗?很简单呀,这就叫把模糊改作具体,因为这是一首“在场”的咏物诗,即便作者撒谎,至少看起来也得像真的。
【张枣】
镜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涩。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尽管是模仿了古诗的一句“人闲桂花落”,却远远没有把古人的客观、无我的旷达之境模仿来,“想起后悔的事”的直白外倾,和“镜中梅花落”的内倾超验根本就不能有机揉和一处,形不成同一语境。就算你笨,你也再笨一些呀,最起码把“后悔的事”改成“最后悔的事”呀,否则这个梅花落的也太不值钱了吧。也许有傻子会替他辩解,人家一辈子就这么一件事后悔,其余的没有,那就对不起了,加上注解吧,特指一下自己是会算命的超人类,别忘了,文字一出世就要面对在一般情势下阅读的全人类,否则你就锁到抽屉里去吧。中国净出一些不求甚解的所谓名家,还美其名曰“有读诗的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张枣”。
【海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 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 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的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这个幼儿园作品我已经批过多次,懒得再说,连第二句都过不去还读个屁,“喂马, 劈柴”说明你从明天起要做杨白劳,“周游世界”说明你要做比尔盖茨,鬼才知道你明天要干嘛去呢。【余光中】
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感性作品,中国人能写到这个程度,也就算完美了。只不过这种“头疼就是去疼片”的“转喻法”是不能推而广之的,因为“邮票、船票”并不是乡愁,而是治疗“乡愁”这种病的药片,或者说,没有“邮票”、“船票”,你的乡愁更乡愁,在这首诗里大家一看就能会意,类似老师一提到磁铁,就有嘴快学生说“同极相吸”(实际是异极相吸),老师往往会一笑而过,因为他认为你可能说走嘴了。但换到另一首诗,读者没准会说你傻帽,比如你说“亲情就是判决”(老两口的养老金是法院判决来的,一看到判决书就感叹亲情),谁能明白呀?!。
【舒婷 】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象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象泉源
长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象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
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象刀、象剑,
也象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象沉重的叹息,
又象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驱,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我曾说过,在青春期写作中,舒婷算是杰出的女诗人,为啥非得在青春期才算呢?因为在青春期写作中,她的写作难度系数是最高的,相比照其他人的小情绪、小感想,她在面向全人类发言。只不过,一离开青春期作品,跟成熟作品相比,她的漏洞便显露出来了。比如这首吧,“也不止象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一座险峰能增加另一座的高度和威仪吗?遮蔽、淹没还差不多,很明显辞不达意呀。
【痖弦】
红玉米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吹着那串红玉米
它就在屋檐下
挂着
好像整个北方
整个北方的忧郁
都挂在那儿
犹似一些逃学的下午
雪使私塾先生的戒尺冷了
表姊的驴儿就拴在桑树下面
犹似唢呐吹起
道士们喃喃着
祖父的亡灵到京城去还没有回来
犹似叫哥哥的葫芦儿藏在棉袍里
一点点凄凉,一点点温暖
以及铜环滚过岗子
遥见外婆家的荞麦田
便哭了
就是那种红玉米
挂着,久久地
在屋檐底下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你们永不懂得
那样的红玉米
它挂在那儿的姿态
和它的颜色
我底南方出生的女儿也不懂得
凡尔哈仑也不懂得
犹似现在
我已老迈
在记忆的屋檐下
红玉米挂着
一九五八年的风吹着
红玉米挂着
这个文绉绉的罗里八所的铺排,也是“七分散文,三分诗”,“好像整个北方,整个北方的忧郁都挂在那儿”这种主观化指鹿为马的散文化修辞早已经被艾略特淘汰掉了,又被后来的“深度意象”派打入了十八层地域,中国的砖家叫兽还老想着让它借尸还魂,究竟啥意思?地球会因为几个饭桶而倒转吗?
【食指】
相信未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
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
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
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
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
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
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这个口号组成的东西连散文也算不上,即便散文也需要有点筋骨吧,你瞧瞧以下这些口号,你还把它当诗,你这不欺负中国人不识数吗?!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热爱生命。【昌耀】
斯人
静极——谁的叹嘘?
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在那边攀缘而走。
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
昌耀先生尽管技术比较粗糙,但还是有些像样的诗的,最起码把“五百头雄牛”拿来呀,弄这个拗口的两句半来干嘛?你还不如把卡夫卡的日记搬来得了:上午,德国向俄国开战。下午,游泳。
【闻一多】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
在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当真是诗格即人格,在怒发冲冠肝胆俱裂之下,难得闻一多先生还能做到如此地克制,把一个诗力场布局的密不透风,即便今天这些所谓名家能做到如此客观化冷抒情的也不多,动不动作者就跳进诗力场以现实身份去指挥那些意象去了,在此,我独敬闻先生一杯。
【芒克 】
阳光中的向日葵
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阳光中的那棵向日葵了吗
你看它,它没有低下头
而是在把头转向身后
它把头转了过去
就好像是为了一口咬断
那套在它脖子上的
那牵在太阳手中的绳索
你看到它了吗
你看到那棵昂着头
怒视着太阳的向日葵了吗
它的头几乎已把太阳遮住
它的头即使是在没有太阳的时候
也依然在闪耀着光芒
你看到那棵向日葵了吗
你应该走近它去看看
你走近它你便会发现
它的生命是和土地连在一起的
你走近它你顿时就会觉得
它脚下的那片泥土
你每抓起一把
都一定会攥出血来
老芒克这个东西也很幼稚,根本代表不了他的真实水准,诗歌只有在所指有效的前提下才谈得上能指的有效。向日葵在未形成葵花盘前阶段是昂着头围着太阳转的,形成之后它就低着头不转了。你不能根据你的需要去制造“伪叙述”,这样便只剩下一堆矫揉造作的伪抒情,根本无法上升到理性的高度,因为你把意象之根——大自然的理性存在杀死了,无“根”又何来“像”呢?
【多多】
阿姆斯特丹的河流
十一月入夜的城市
惟有阿姆斯特丹的河流
突然
我家树上的桔子
在秋风中晃动
我关上窗户,也没有用
河流倒流,也没有用
那镶满珍珠的太阳,升起来了
也没有用
鸽群像铁屑散落
没有男孩子的街道突然显得空阔
秋雨过后
那爬满蜗牛的屋顶
——我的祖国
从阿姆斯特丹的河上,缓缓驶过……
不知道那些所谓评委是如何把“十一月入夜的城市,惟有阿姆斯特丹的河流”这两句解释明白的?算作一句“城市是河流”?算作两句,这个“惟有阿姆斯特丹的河流”到底要干嘛呢?这令我想起一句话,名人的屁其实也是臭的。多多的诗我其实读的也不多,前期作品格局体量也不大,但当我看到他一首《我梦着》时,我给了他可进入世界二流诗人的评价,尽管那首诗起笔便挪用了人家马雅可夫斯基的一句“我是一片穿裤子的云”,我并不看好,但“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我相信他是有能力写出好诗的人,只不过不是这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