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出名要趁早。在很多时候,的确如此。但是,对于艺术家来说,却未见得是好事,甚至多数是悲剧的开端,尤其是在天价艺术品甚嚣尘上的消费时代。
然而,即便天价满天飞,当代艺术在中国依然未能成为有影响力的主流文化,艺术家的名望亦即浮云,不值一哂。但当代艺术家的成名与其艺术关系微妙,一方面成名依赖于市场的统治力,同时也决定市场号召力,两者相辅相成;另一方面成名艺术家的作品往往囿于市场的诱惑力,所以,在消费时代,成名常常是艺术家的坟墓!想当初,喻红画张大卫像便能红遍艺术界,声名鹊起,端的是实力派。现而今,知道叶永青能在排场拍出天价,却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鸟”。而在艺术界,还有那么一大帮年少成名的艺术家们,他们无可奈何花落去,今天的世界不属于他们。丁方是一个典型,想是文革遗风影响,遒劲的画风在当年引领风潮,颇有宗师之霸气。但丁方没有走得更远,成名后创造力的消逝是主要原因。罗中立的《父亲》出来之后,直到今天依然红得发紫——罗院长真是有先见之明,早已预见了今天会是一个“拼爹”的时代,所以给自己造了一个爹。但话说回来,罗院长官场平步青云,艺术上却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力作,除了那件翻自己乡土油画的遗笑大方的雕塑。
当年,还有一帮混得比丁方差十万八千里的小年青在《现代艺术展》上一炮而红。肖鲁、张念、吴山专、朱雁冰等人在《现代艺术展》上的夸张表演使得他们成为了那个年代的精神领袖。然而,二十年后的今天看来,肖鲁已经无枪可使,张念现在也没把蛋孵出叶永青的“鸟”;前段时间吴山专在798艺术区做了个展览,看来是不卖虾了,转行卖“瞎”了——展览连吴先生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还真把群众当“瞎子”了。还有谁?能记得李山、王德仁我只能说是个奇迹;王浪现在依然是浪子;而大同大张苦行僧式的殉道已经彻底沦为悲剧,当年的吊丧行为鬼使神差剩下朱雁冰、任小颖为大张吊丧。
“老八五”、“老八九”、“老伤痕”们的展览在轰轰烈烈的当代艺术浪潮与泡沫中开幕,无论排场如何,都无法掩抑那莫可名状的落寞。吴山专个展门可罗雀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接受媒体采访自不必说,何多苓的展览在中国美术馆开幕,车马喧嚣——可是有多少人是冲着何多苓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地画着的那个似乎是表现又似乎是庸俗地色情的小萝莉?如果是我去看何多苓先生的展览,大抵不过仔细端详一下当年名动一时的《春风已经苏醒》罢。
逝者如斯,听说张洹最近在上海“问孔子”,真是让人莫名惊诧。更让人惊诧的是,某家颇有名望的杂志把张洹的照片登在了封面上,又做了个大型的专题林林总总地搜罗了张洹先生当年苦逼的日子以及日后的发家史,最后下了个定论——张洹是世界艺术家!编辑的文笔很好,诉说张洹先生的“血泪创业史”的时候让人感动,而张洹早年郁郁不得志的状态也恍惚和我们很像。但说着说着,说到了张洹先生现在的产业:作为两百号人工场的老板,张洹先生走到今天着实不易——这话总感觉不是张洹在炫富就是我在仇富。可是看看张洹先生成名后的作品,也就是到美国成为“世界艺术家”之后的作品,大抵不过销售着自己荒诞移民身份的民族卖点而已,多少有点矫情,也多少有点自惭形秽。至于到处张扬的“香灰画”,甚至还不如吴山专卖“瞎”来得有禅意。如果说这也算羡慕嫉妒恨的话,那么,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挣下大产业的张洹先生花点钱做个展览再破点费上个杂志封面的话,我还真不明白张洹何以成为了“世界艺术家”——在我看来,或者在张洹本人看来,其实他自己就是那些个在“孔子”的貌似坚强的外壳下惊恐地上串下跳的猢狲中的一员。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成疑。马克思说:人们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创造历史。中国的前卫艺术不过三十年,对那些少年成名的前卫艺术家们而言,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他们意气风发创造中国当代艺术史之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创造自己的历史。今天,他们已然昨日黄花,却依然想重现昨日之辉煌之时,时代已经不由他们选择。当他们依然想在当代艺术中展现自己的野心与前卫的时侯,他们已经躺在了沙滩上,后浪强劲。回望当年,如今的境遇让人唏嘘,少年成名,结局往往悲剧。
原载《艺术新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