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是女性的世纪，也是女性化艺术的世纪。女性的天性是博爱与宽容，男性则热衷于暴力与专制;女性的直觉是艺术的催化剂而男性的理智是艺术的抑制剂。整个20世纪中国美术的主流是西方式的男性化：依赖科学，注重理性，强调实用。这一局面差不多到了花样翻尽的地步。随着女性的独立，做为男性化艺术一统天下的背离者，在未来的一个世纪中，女性和女性化艺术将会开启一个新时代。
艺术是同右脑联系在一起的，而女性的右脑优于男性。与左脑支配着理性与逻辑不同的是，右脑不仅支配着人的一半的视觉、听觉、触觉，还支配着全部的第六感觉，即直觉、梦幻、预感、灵感和心灵感应等。因而，在未来的女性化艺术中，我们将会看到西方艺用解剖学、透视学和色彩学被大面积地悬置，会看到以理念为核心的黑格尔的美学及其变种被遗弃，也会看到以科学为参照的实验艺术思路被遗弃。绘画中的冷抽象和再现式的写实主义将会被冷落，暴力与批判题材将会被回避。
包括中国在内的整个东方文化圈，艺术的特征自古以来都崇尚女性化。这一现象的形成同东方人种的右脑发达和第六感觉突出有关。中国古文献所录第六感觉敏锐的人物是巫与觋。女巫男觋，直到公元前7世纪，仍然是中国南方邦国的政治首领或核心人物，而《荷马史诗》追述的公元前12-前13世纪的西方故事中，巫师已是反面角色。
中国艺术经历的几个高峰时期，如楚汉魏晋和唐宋，都是文化形态女性化的时期。楚汉绘画如绣，音乐尚南音而南音如叫春。楚王好细腰，连宫中的男人都竞相节食，以致饿死。有学者认为屈原就是楚国的龙阳君，即楚怀王的同性恋伙伴。屈原被流放时写《离骚》，语义暧昧。他自诩美人迟暮，身上仍旧披着香草，兜里揣着香料，晚上要喝下火的菊花茶，埋怨众女嫉妒自己漂亮的蛾眉并诽谤自己善淫。王羲之的行草，人称“有女郎才而无丈夫气”，他的书风，六朝人概括为“媚好”。好的本义是女子，媚的本义是女子可人的神态。魏晋艺术的女性化同当时文化的女性化，相互激励。玄学家何晏的皮肤白晳光洁，他本人也以此为荣，平素白粉不离身，走路也要顾盼自己的影子是否好看。皮肤洁白如玉的名士，还有文学家夏侯湛、潘岳，易学家裴楷。杜乂“面如凝脂”，王羲之赞叹他是神仙似的人物。王恭长得标致，当时人们形容他像“春月柳”。王劭风姿翩翩，被人称为凤毛。粉、脂、凤、柳，便是魏晋男人美貌的标志。唐代书法，大都崇尚晋人而秀雅媚好。颜真卿等少数几位男性化作风的书家，在当时并不被人看好，也绝无传人。阎、吴、张、周等人的画风，一个比一个柔美。到了宋徽宗时，绘画面貌更是一派闺中秀气。中国绘画史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部女性化的艺术史。水墨画十八描同刺绣有关，墨法则与汉唐以来流行的扎染有关。这些活路都是女性的事，通称女红。
既然如此，为什么历代画坛名家无女性?
历代画坛名家无女性，是中国奉行男尊女卑和男性操纵历史的结果。历史从来都是记录者笔下的历史，而记录者对女人从来都是苛刻和吝啬的。除了帝王的宠妃和为男人殉情的女子，大都被一笔勾销。中国古代人口统计，只计男丁，丁的本义是心，心被视为思维器官，言外之意是女性没有头脑。即便是殉情的女子，也不过有姓无名，她们不是人而是氏，即男人的附庸。王穉登著《吴郡丹青志》，唯载仇英女儿一名，称为仇氏。王穉登对仇氏评价很高，但认为她擅画就未免如同母鸡打鸣。陈沂被誉为明代金陵三杰之一，他的夫人擅长山水，画成后往往当场撕掉，以免外传，表示画画不是女人的正当事业。历史上记录的数千女画家，因而多为无所事事的妓、妾、女冠或尼姑。金陵名妓朱素娥，擅长山水画，品位不低，曾得到陈沂的指点。陈沂50岁时到翰林院做官，朱素娥从此在画坛消失。她在给陈的言情诗上写道：“昨日个锦囊佳句明勾引，今日个玉堂人物难亲近。”如果她不同陈沂有一段情缘，画史上也就不会留下她的芳名。又如：五代孟蜀李夫人创墨竹画;清代名妓柳隐的山水画，可同倪云林抗衡，但她们都被男人们的文献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本文曾发表于《江苏画刊》199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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