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是羊蹄甲,有浅紫色和白色两种,她和香港的市花洋紫荆是同一科目,但是我更喜欢本土的品种。洋紫荆的好处,是终年开花,然而紫得太妖艳,且花开时叶亦极盛,浓绿衬着紫红,无论如何不是入画的材料。羊蹄甲则不然,她的花期恰与红棉同时,然而她不卖弄雄浑,身段远比红棉娇小,花时只有一个月,妙在叶子却全落尽,只剩满树繁花,细闻还有若隐若现的香气。紫荆白色的品种较为罕有,一树香雪,直不让樱花专美。广州人又将这花加上“宫粉”的雅号,与她的英文名字Bauhinia一样静美,在早春烟雨中看这种淡紫色确实近于粉红。
广州人的种植紫荆,不知始于何时,古书上似乎也不见记载,大约时间不会早于晚清,因为现在广州所见并没有胸径很粗的老树,香港太和火车站旁,有一丛茂盛的老紫荆林,花开时引来不少游客观赏,树龄也不过五十年左右。据说洋紫荆就是1900年左右由英国植物学家通过本土紫荆杂交的品种,所以名字前加上了“洋”字。
紫荆花开时,一树销魂,却不易入画,席慕容曾有过很恰当的描述,“假如一朵一朵的画起来,怎么样也不像原来的那棵树,但是,假如只用深深浅浅的色点来表现的话,又觉得不甘心,因为它原来的花朵那样秀美细致,实在是不能只用一些色点来形容就算了的。”席是懂画理的人,画家对着这样满目云英,确实无从措手。
广东以外的画家,不会选取紫荆的题材。广东古代画家中,我也仅仅见过居廉和弟子们画过紫荆。他笔下的紫荆,选取的是庭院中一角,一两枝伸出画面,只细意描绘五瓣浅紫的罗裙,而不去考虑“原来的那棵树”,他甚至灵活地将画中紫荆叶子的体形缩小,使观者全心被粉紫的柔美所吸引。花瓣的画法,是用他拿手的“撞粉”技法,铅粉注入粉紫色的颜料中,自然有一种流动的变化。有意思的是,他又喜欢在紫荆画上配上螳螂捕蝉之类的昆虫,也许是他意识到蝉的浓厚墨色与紧张的动态正好中和了紫荆的脂粉气味。民国初年,广州富豪之家的窗花装饰上用的蚀刻玻璃画,也多有紫荆花的题材,今日陈家祠还保存有居派风格的一幅紫荆与螳螂的小品玻璃画。可见当时这种花已经作为一种本土化的标志了。
不仅古画上见不到,古人的诗词中也难觅紫荆的芳踪,我能记起的,唯有吴子玉丈的一首《忆秦娥》,写的是荔湾湖畔看到紫荆花落,思念文革中自沉亡妻的心境:“城西路,清秋寂寂残红暮。残红暮,几声啁咽,暗随人步。”画人欣赏的是盛开的一树紫云,诗人看到的却是满地残红的啁咽。当今仅存的老辈中,子玉丈诗画都是一流人物,却从未见他笔下的紫荆。一片伤心,本已难画,何况满林的落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