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为期100天的卡塞尔文献展如期闭幕。深圳青年策展人王东此前与另六位中国年轻策展人一起,受邀参加德国歌德学院组织的“第13届卡塞尔文献展”年轻策展人访问计划,参观了卡塞尔文献展。本版特邀王东撰写此文,为读者展示一个他眼中的卡塞尔文献展。 ——编者
卡塞尔(Kassel)是德国黑森州内继法兰克福、威斯巴登之后的第三大城市。自1955年以来每5年都要在卡塞尔举办一次 “卡塞尔文献展”,所以也一直以来被誉为“文献之城”。卡塞尔文献展(Kassel Documenta)与巴西圣保罗双年展、威尼斯双年展并称为世界三大艺术展,也是艺术家、策展人、画廊等艺术业内人士每5年通过此展考察、了解国际前卫艺术动态的风向标。
此次文献展的美国策展人卡洛琳·克里斯托弗-巴卡尔吉夫邀请了来自55个国家的150多位各学科领域的参展者。展览场地设置除了传统的弗里德利希阿鲁门博物馆、文献展展厅和新博物馆之外,还增加了中央火车站、卡尔斯奥公园、橘园博物馆、宾丁啤酒厂等场所。还开启了一些久被历史尘封的绝密之地,如山下的防空洞,以前是管非法移民的,后来也做过酒窖。这让所有的观者都能更为深入、直接地再一次与卡塞尔这个“童话之城”进行零距离的接触与对话。
1、当所有的东西都成为艺术时,艺术家就不存在了
弗里德利希阿鲁门博物馆是历届文献展的重镇之地。今年,在此展出的是来自英国艺术家瑞安·甘德(Ryan Gander)的作品《我需要一些可以记忆的意义(不可见的力)》。而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艺术家带给所有参观者的却是来自展厅上方吹来的两股清冽的风。原来“风”在卡塞尔文献展也会成为作品。导览人员曾有如下阐述:“因观看文献展的人很多,作品也很多。艺术家希望这两股风,让观者走出展厅前感受呼吸的畅快淋漓。同时也是布展节奏把控上的有意而为之。另外,首届卡塞尔文献展主展场也在此博物馆,当时博物馆破旧不堪,一片废墟之状,冷风透过破烂的门窗吹过展场时,让人不禁乍觉战争的炮火、纳粹的摧残还历历在目。作者既期冀观者在参观了大量展品后,能有一个空旷、安静、凉爽的空间对所看、所闻有所思;同时也希望观者在驻足沉思之时,不忘记这风中历史浓郁的味道。”
但是,风本来就属于自然的,试想,如果仅仅是因为“风”从室外被移植到了卡塞尔文献展的“重要展厅”,而将当下自然之风与战后历史之风相糅合,未免有些牵强了。同时,当风都成为艺术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如某些学者、专家而言“人人都是艺术家、生活处处皆艺术”?
本届卡塞尔文献展,由于策展人对参与者、“作品”、展场多元化的遴选与配置,使得展览无论在视觉上还是在身体经验上都带给参观者一种“考验”。我们该如何理解当下语境的“艺术”?
艺术服务对象的普遍化与艺术功能的多样化是值得提倡的,但这绝不意味着只要是在“当代艺术语境”(这包括特定的艺术空间、展览场所、由“艺术家”创作的)下生产的“知识”、“文化”和“艺术品”都可以称之为“艺术”。因为当新闻、媒体、评论都足以表达某一事实的时候,艺术家当然也可以用艺术这一语言的方式来进行表达。但问题就是,你通过艺术表达的时候是否有异于新闻、媒体、评论所提供的信息,是否有通过艺术“真正”的加工与转化。切不可牵强地为艺术作品添加太多的附加值,因为这样一来,艺术本身就已经失去了它原本具有的力量与意义了。
传统意义而言,一个人只有有了高超的技法及绘画功底,且经过时间的检验后,后人才会冠以“艺术家”的称谓。而如今,只要你有了“艺术家”的称谓,你的所作、所吟、所行、所思皆可谓之“艺术”,且会带给你想要的名与利。可以说,当代艺术语境中“艺术”这一概念是“去技术化”和“去专业化”的,是随着人类进步而不断被狭隘化的。当艺术概念的边界一再被模糊、被重新定义的时候,艺术原来作为有自身特点与发展方向的人类精神的一支,也便逐渐被解构得形陨香消了。因为当所有的东西都成为艺术、所有人都成为艺术家的时候,作为特殊概念的“艺术”与作为特殊群体的“艺术家”就已经不存在了。
2、打动我的三件作品
第一件是詹妮特·凯迪芙 (Janet Cardiff)和乔治·布雷斯·米勒(George Bures Miller) 在火车站展场的作品《旧车站录像漫步》。这是一件利用现在流行的高科技产品iPod播放器集语音、视频互动一体的作品。艺术家本人在展览场地以镜头为自我“视角”事先录制好一段25分钟的录像,随后观众可手持租借的ipod观看、体验录像中艺术家所到之处、时空的不断“穿越”、“历史”与“记忆”的不断重叠。这件作品你不用太多的知识储备、不用太多的专业素养,你所用的只有你的眼、耳、心。
第二件是威廉·肯特里奇(William Kentridge)与哈佛大学物理学教授皮特·盖里森(Peter Galison)共同创作的作品《拒认时间》。进入展场,一个古老部落群体的剪影伴随着铿锵有力的部落小调缓缓前行,一部犹如史歌版的黑白动画拉开了序幕。手绘动画的再现、音乐的融合、情景故事剧的贯穿、三屏投影光束与斑驳墙面的交相呼应,使得历史的沧桑与记忆的颜色霎时间跃然而上。威廉打破了一般影像及多媒介作品的规则,也摒弃了一般意义中这类作品所有的枯燥、乏味、晦涩等弊端。我想这或许才是视觉艺术应该带给我们的东西和艺术作为视觉所具有的张力。
第三件作品是詹妮特·凯迪芙 (Janet Cardiff)的另外一件在卡尔斯奥公园的声音装置作品。作品展出在了湖边的一个树林中,进入树林后,高耸直立的水杉棵棵挺拔,抬头仰望,如置身在神圣的教堂中一般。树林的静寂中慢慢传出了一阵阵各种自然的声音,接着传出了坦克、士兵行进的声音、飞机在高空飞过的声音,再接着,一架架轰炸机在我们的头顶投下了炸弹,奔走声、啼哭声、自然界动物的咆哮声,一切之前的和谐与寂静都化为一片嘈杂。耳朵感受着种种声音带给我们的刺激,脑海中一幕幕战争的画面如电影般不断浮现。在一片狂轰滥炸过后,渐渐地传来了声声教堂的钟声与深邃、遥远的天籁圣歌。此时此刻,整个人的灵魂仿佛飞到了九霄之外,心灵深处多了些许的宁静、纯净与安详。
3、中国作品在卡塞尔
本届卡塞尔文献展中国的参展艺术家是宋冬与颜磊。宋冬的作品名为《白作园》,作品取材于卡塞尔本市的垃圾,然后进行了外覆土与植被种植,最终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座类似盆景的人造小山。其间也有霓虹灯管做成的宋冬一直以来的惯用语“不做白不做,做了也白做,白做也得做”不断闪回。可以说这句话有一些“禅”的意味,同时也表达了艺术家的一种态度。对宋冬的惯用语中所蕴含的内在哲学及“盆景”式的东方情怀,国外观众对此显得格外好奇。
艺术家颜磊的《有限的艺术项目》中,360位名人肖像的油画被悬挂在文献展展厅的一间展厅中。作品如天女散花般铺满了天花板和四面墙。活脱脱一个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大加工、大生产的意味。在文献展的100天内,展厅内四分之三油画作品将被带到一汽车加工厂,放入汽车生产线上进行大块颜色的喷涂。使得原来一张具象的作品经过加工成为一张仅剩单一色块的抽象作品。被加工过的这些作品又被带回展览场地,进行持续的展出。展览现场,观众都排起了长龙,等待着进入颜磊创造的那个“油画”世界。大家频频驻足仰望,似乎亲历了艺术市场对艺术作品自有概念的解构与重新建立。
本届文献展展览场地遍布了卡塞尔整个城市,从博物馆、科学馆、文献厅到公园、购物超市、防空洞、河流等大大小小的展览场所。面对应接不暇的各种艺术形式的作品,作为亚洲的、东方的观者,我们该如何去定义那些参与者带给我们的匪夷所思的行为表演、毫无逻辑的影像呈现、超乎想象的装置作品,抑或是看似毫无意义、如垃圾般的不可名状物?我想策展人卡洛琳也很好地为我们呈现了一种当代艺术展览中所暴露的种种问题,同时我们也看到“艺术”这一概念在不同领域的延伸与发展。
作者简介
王东,1983年生于河北,现任职于何香凝美术馆,担任展览策划、外联等国际事务。2012年8月受邀参加德国歌德学院组织的“第13届卡塞尔文献展”年轻策展人访问计划。2010年受邀参加德国KW当代艺术中心主办的第六届柏林双年展“全球年轻策展人交流计划”。策划展览主要有:《一种生存实在属性的叙述——中国当代艺术展》(挪威卑尔根美术馆);《我即是我所在的空间——瑞士女性当代艺术展》(深圳何香凝美术馆);《第三届意大利特尔纳当代艺术奖——连通上海》(中国、罗马);《中国·视觉的记忆》(瑞士伯尔尼);《本雅明计划——关于大芬村复制的视觉样本》(何香凝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