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鹿林,宋庄艺术家,原圆明园画家村村长,人称六爷,山东人氏,有着北方人的豪爽气质,其作品以油画为原材料,熔合中国传统水墨理念,以抽象的形式书写恢弘的气势。
郭赟(以下简称郭):现在全世界都在闹金融危机,这次金融危机对你有影响吗?你是怎么看待这次金融危机的?
鹿林(以下简称鹿):我就很奇怪、很纳闷,为什么艺术家对金融危机这么敏感,而且都坐立不安,都在讨论这个话题。我觉得不论是我、艺术家,或者是画家,都不应该过多地考虑这些问题,因为艺术离那些东西很远。本来一个艺术家,或者是一个画家就不应该考虑这些东西,他主要需要考虑的是他的作品。之所以他产生一些焦虑,就暴露了这个圈子里的弊端和弊病,比如画家和画廊,画家和经纪人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是症候群,又没有得到及时的理疗、调整,所以金融危机对部分画家的创作有一个巨大的冲击,或者是致命的。
郭:现在艺术市场大萧条,很多艺术家原来很有想法在市场上开拓一片天地,而现在,却忽然落入了困境,是这样吗?
鹿:有两个方面:第一,有一些艺术家是短线的。就像打鱼一样,他不去考虑能源的长期利用化,连小鱼都吃了,一网打尽,就为了过这一段,也不考虑今后怎么样,有钱就赶快捞。现在798也好,宋庄的画家也好,最突出的一个风范,就是想一个模式,想一个图形,想一个动作,然后赶快画,找很多的助手去画,然后就无限制地复制。然后再一个雕塑,一样的雕塑,有蹲着的、趴着的,或者是一个胳膊粗,一个胳膊细的,然后画这个东西,再成雕塑。我觉得这是对艺术不负责任。也是对环境,或者是人视觉上一个很大的摧残和蔑视。
郭:我看到鹿老师的画,我觉得您的画应该是说跟很多商业上卖得特别好的画有很大的区别。比如大头、大脸的那种。我就不知道这次金融危机为您有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或者是各方面的影响?
鹿:我从来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金融危机也好、不危机也好,宋庄卖的好也好、坏也好,近当代的卖的好也好、差也好,都无我无关。因为我和大家没有可比性,因为我的精神和大家没有可比性,我的生活方式和大家没有可比性,我生命里的一切都和大家没有可比性。因为现在大家的精神已经变异了,我觉得我个人的生活方式,我的思路、思维,艺术创作精神,还是按照一个艺术家的方式去走的,没有过多地去考虑商业,所以我不会受商业的影响,或者是搞得自己很焦虑。
郭:艺术市场的萧条状况,也可以说是一把双刃剑,有它好的一方面,也有坏的一方面,所谓有其利必有其弊。说它好的一方面,您觉得可能会产生那些影响?
鹿:很多画家在金融危机之前,他的作品收藏得很好,金融危机产生之后他的收藏还是很好,甚至会更好一些。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一些画家没有市场了,我觉得正好可以反思一下个人创作的方向和个人创作的目的——你为什么搞艺术?是为了钱,为了这个市场,还是为了个人内心的追求,还是为了人类精神的一个需求?当然,我不反对市场,如果你的画没有市场的话,也不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家。艺术家太自我,就是神经病了,我也不是那种艺术家。
任何事物都有残酷的一面。但是他的残酷,我觉得非常健康,非常好。因为他残酷,所以很多人铤而走险、玩火,而玩火者必自焚。对艺术不严肃或对市场不严肃,市场也会对你不严肃,会反弹回来,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郭:对。从这些方面来看,金融危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鹿:对,我觉得很好,但不是幸灾乐祸。我觉得这个牌早就该洗了,因为它害了很多人,搞得很多人一辈子都是那样。有很多年轻的艺术家,本来画得很好,也很有想法,但是到宋庄以后,受到一些影响,比如一些所谓的“思潮”、意识形态、观念……我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观念,小小年纪,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一旦得到一个机会,画了一个图式,一个模型,他也会找很多同学,甚至是一些小孩来画这些东西,甚至要搞什么派,什么主义,我觉得都非常“可爱”,最后就搞得很可怜。二十来岁画文革,画老毛,根本就不懂,不了解,怎么可以做?
就是他本来画得很好,受到一些影响以后,画了一些东西,玩命地画,忘了个人的创作,忘了进美院是要研究艺术的。他是一个商人,是非常投机的商人,让人厌恶,急功近利,比商人还要商人。很多艺术家还不如歌唱家,歌唱家假唱还是录的个人的声音。甚至一个小的,还没有名气,
郭:恩,那么,从另一方面来看,最开始,有一部分人是有固定收入,或者是有养活自己的手段的。突然,有很多人卖不了画,也挣不了钱了,那会不会产生一些社会问题,给社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鹿:这个东西不能这样考虑,一个男人没有人爱找不到女人,就去当和尚吗?那样的话你就有问题,有毛病。画家卖不了画就考虑是不是自己的艺术出了问题,突然没有市场了,为什么?就像你爱人突然不爱你了,为什么?因为你有问题。也可能她有外遇,但她为什么有外遇?因为你没有魅力了。
郭:呵呵。
鹿:我觉得一些老艺术家——所谓成功的艺术家都应该仔细地考虑一下,什么是艺术?
郭:我觉得考虑这个问题是必要的,但毕竟有很多投机的艺术家。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市场所淘汰,被刷下来的艺术家就是伪艺术家呢?或者是不是只是因为他们机缘不当呢。
鹿:这个社会出不来梵高。有很多展览也让我帮着探寻一些艺术家,或者是一些画廊让我去找一些画家,但无论老的还是新来的,宋庄我是筛了几十遍了,很难筛出来象样的艺术家。机会对大家来说都是平等的,但是有的人,比如他的机会好,在所谓的游戏规则下,他首先抢到了话筒,他唱卡拉OK,抓着话筒不让别人唱,这些人得到了一些利益。但一旦全都这样了,突然话筒不响了,喇叭不响了,你也就下课了,喊也没有用了。
郭:我原来看朱其写的那篇“当代艺术拍卖的‘天价做局’,以及暴利游戏”觉得有很多黑幕,但是,忽然金融危机来临,有可能就把原来走入歧途,或者是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排除在外,然后再慢慢建立出一种新的秩序来。那么,您觉得在金融危机之后,艺术市场又会怎么走?会不会走出一种新的,比较具有学术深度的那种市场?
鹿:首先要规范,我一直说市场要规范,不规范的话,还会有下一次,即使没有金融危机,还会重新洗牌。这个规范,一个是画家的创作态度,不能太功利。再一个就是分工问题,就是画廊、画家的分工要和国际接轨。画家和画廊不能成为一个同伴,做一个局欺骗消费者,或者做一个套,装在绞架上,一弄开关就吊上去了,就下不来了,把人绞死、活活搞死了。
我觉得这一次很多画家是自己把自己活活绞死的,并不是别人,也不是市场。市场是很客观的,而画家的责任,就是好好画画,不要过地太去渗透所谓的社会问题,有人去解决那些问题。你要是一个社会活动家,也可以去探讨社会上的东西。但是我很纳闷,所谓的观念艺术家,或者是搞行为、搞装置的,都标榜自己是很有观念的,但是我聊半天,感觉没有一个有观念。包括很多做行为的,或者画画的,风格要连贯下去,思路要连贯。他一会儿那个想法,一会另外一个想法,那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他的想法分裂得太快。
郭:其实作为艺术家来说,他们就应该是好好地研究自己的艺术。
鹿:我觉得解决绘画问题是最简单不过的了。比如炒菜,你把菜弄好了,研究好菜谱,研究好怎么样让自己的食客越来越多,我觉得那是最客观、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郭:但是作为艺术家来说,他又是社会中的一个人,卖画是他们的一种维持生计的方式,这是否也是无可厚非的呢?
鹿:这种生活方式已经很让社会羡慕了。以前798也好,宋庄也好,还有圆明园对这种生活很排斥,现在作为社会比较认可的生活方式,已经没有人干涉你的生活了。
郭:既然他们跟其他白领、蓝领没有什么区别,也需要生活,他们也是为了追求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其他人是以自己的某种技能来谋生,比如明星是以唱歌,靠嗓子谋生。像艺术家也可以靠卖画为生,如果他们的画卖不出去,他们是不是也应该去经营一下自己的画?
鹿:那你就不在那儿呆着,你去潘家园,去别的地方。现在宋庄摆摊的,那些画老虎的、写毛笔字的、刻图章的、卖假古董……弄得这个地方面目全非。本来这个地方影响很大,它是从圆明园延伸过来的,有一种精神,就是原创、当代、前卫。但是现在画什么的都来了,鱼龙混杂,特别是这个艺术节,那些摆摊的都在宋庄的门口那儿,有很多朋友过来看,感觉宋庄就是这样的,还不如潘家园规范,不如潘家园整洁。
郭:在金融危机之前,国际市场把中国的当代艺术捧到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光从价格上来看,相对比较高。那么金融危机之后,国际社会对于中国的感觉,比如中国的“大脸”风格,会不会重新审视?
鹿:你是一个中国人,不要老看老外怎么样。因为我们是中国艺术家,我们画的画仅仅是为了外国人吗?为了现在形成了这个局面,就是因为某些批评家充当了国外买办的角色,迎合了西方的口味,所以才导致现在这个市场,大脑袋、大脸、大牙这些东西,它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它是中国人需要的吗?并不是。
所以这个市场,现在很大的成份都是被西方异化的。中国应该有中国个人的市场,有个人市场的定位和把握性。最后都说外国人,那么谁是外国人啊?谁说了算了?我觉得也是一个套,也是一个船儿似的。
郭:如果这次金融危机成功洗牌,是不是可以说中国有希望建立一种自己的体系?
鹿:这个拭目以待。我说过画家不应该考虑这些事情,我只能说我画自己的画,不考虑它。
郭:但是我觉得画家是不是也有一种责任来建立中国的体系?
鹿:这个责任就是不要去同流合污就可以了。你这个艺术家是干净的,内心是纯净的,在金钱面前保持一种艺术家的本色,这是最起码的。艺术家和金钱不是划等号的,钱买不了艺术家。有时候这个艺术家,本来他钱少的时候是艺术家,但是有了钱以后,他和艺术家的等号上就划了一个斜杠,说明他已经不是艺术家了。
郭:那么你怎么看待作品卖出天价的那些艺术市场明星艺术作品的价值?
鹿:我觉得他们的价值让后人去说吧。我要是一个有钱人,或者是我的孩子,如果他要搞收藏的话,我不会让他收藏那些作品。可能我也做一些收藏,但不会收藏那一类的。因为那些和我的审美情趣、收藏目的不一样。我收藏是着重于他对艺术的发展起没有起到作用,我主要是想这个艺术家有没有解决一些艺术问题,有一些东西是与艺术无关的,我就不去考虑它,它是和社会有关的。我们研究艺术,他的绘画性、对艺术的探讨性,对艺术的发展起到多大的作用,我对这类东西感兴趣。
郭:其实艺术永远是和社会联系在一起的。比如艺术和政治、经济、社会等。
鹿:你看八大山人对社会的不满,他还是皇帝的一个后裔,但他还是用艺术解决问题,画小鸟,画的一些东西非常好。大家看的是他的艺术,然后才谈到了他的社会倾向问题。不能说你是一个艺术家,你不画,你出去骂去,你自己觉得不满你骂去,你看谁不行打去呀。因为有人分工那一块了,就不用去了。比如你是一个修鞋的,那边有社会治安问题,你管不了,有警察呢。人家警察干嘛去,不能是你去管社会治安,警察去修鞋去,该干嘛就干嘛,就像画廊就要好好卖画,画家好好画画。画家就别跟那儿整天到处乱跑了,你还充当经纪人的角色,什么都想挣。又想个人画画,画了画又不想让画廊挣钱,还要到处去卖画,还要当经纪人,还要跟别人谈价钱,这个多累啊。那么画廊都干嘛呀?经纪人干嘛呀?我觉得这个社会的分工一定要细。上海比北京稍微规范一些,好一些,他不太累。所以艺术家就没有那么焦虑,他们还是非常小资,生活很好,还是悠闲地画着个人的画。
现在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798、宋庄这一块,特别是当代艺术。当代艺术受到冲击最大的并不是从绘画上有什么突破,主要还是从意识形态上。但是收藏你的艺术品到底是收藏什么?收藏你的想法。艺术家到底能有多大的想法?你是一个政治家,你是一个伟人,你是一个马克思,大家收藏的还是你的作品本身。所以我们要解决作品本身的问题。
我老谈女人嘛,我说女人要天生丽质,漂亮、好看。或者是很贤惠,有一种内在的美也可以,要做女人该做的事情。你是一个女人,你非要做男人做的事情,那就不对,所以一定要细。干什么就干精了。
郭:其实在西方,比如莫奈,或者是梵高他们,他们都把自己的画弄到画廊去推介,就是你看我这张画能卖多少钱?或者是能不能卖钱?
鹿:那个是因为当时他们的画真是比较当代,比较前卫了。现在你说这些画有几个当代?我觉得当代只有前面的一个人,然后很多人就画这样一种模式。比如我画这个大脑袋,这个人突然拍了一个天价,或者卖的很好,他就会有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都去画这个东西。画了以后,都往画廊跑,这个往潘家园跑,潘家园有,80块钱一张,还带框呢,你说多可爱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