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兹·纳塞尔在接受ARTINFO采访
3月末,埃及重要艺术家莫塔兹·纳塞尔(Moataz Nasr)的个展“隧道”在北京常青画廊开幕。开幕现场有如革命胜利后的节日,观众穿过不堪一击的军警队伍(由气球制作而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上陡峭的高台,在一对象征自由的翅膀前拍照留念,并使这照片成为作品的一部分(《我自由》)。
自去年起,埃及等中东国家成为新的革命象征,与此相关的各种报道、图像、视频随之成为“政治安慰剂”收集癖们的新宠。然而,展览中易得的胜利迫使我们反思这种满足的实质,相对受到冷落的作品(涉及大量阿拉伯文、异国形象,火柴积成的图案,残缺的中东地图,以及默默旋舞的苏菲派信徒)亦引着有心人深入这“隧道”之中。在展览开幕后对莫塔兹·纳赛尔进行了专访:
去年埃及革命爆发后,你曾在瑞典和法国创作草地上的古非(Kufi)书法现场项目,名为《迷宫(人民希望政权垮台)[The Maze (The People Want the Fall of the Regime)]》,其名如强烈的革命口号,却以迷宫的形式呈现——人们会在其中迷路。在常青画廊的这次展览中,我们也看到用大量火柴制作的文字迷宫。这是否表示你对这次革命并不乐观?
莫塔兹·纳塞尔:这并非乐观不乐观的问题,作品表现的是在政权垮台之后,我们进退两难的现实处境。因为政权并未垮台——政权的首领穆巴拉克倒掉了,但同样的腐败、谬误仍在,一切全未改变,一切尚未明朗。如今,军队会干涉我们生活中最微末之事。穆斯林兄弟会和萨拉菲派(Slalfist)大谈荒谬的治国方略——几乎要把我们带回千年以前。所以,对我们来说,一切都非常复杂和艰难。因此,出现在我头脑中的是一种进退两难的处境,或一个迷宫。我觉得这种形式最适于探讨这个问题。因为那是我们想要的,我们仍在求索,事态也仍在进展。但同时,一切尚未明朗。
所以那并不像在展览中那么简单:走上一串台阶,到达象征自由的一对翅膀。
莫塔兹·纳塞尔:当然,我也希望做一些能使人们直接获得那种体验的作品,因为自由的代价当然不是爬台阶。那代价极大,甚至付出性命。然而,需要的是一些勇气。凭着勇气,你或许会失去数寸立足之地,却能得到更多。没有勇气,你会失去自己。这件作品试图挑战观众,将“自由”一词的体验和意义(以及该如何凭借勇气获得自由)呈现给他们。
在入口处,观众必须穿过一队全副武装的气球军警进入展厅。我想,在许多政权下生活的人们都曾想象这样的场景,但其中的多数并不清楚,如果抗争,击败那些军警,革命能否保证一个更好的未来?是否也正因如此,在气球军警之后的展厅中我们既能看到通向自由的阶梯,又能看到竭力撞击墙壁却不能带来任何改变的年轻人?
莫塔兹·纳塞尔:对,就像对当下状态的各种表现。年轻人们撞击着墙壁,他们当然知道那是墙壁,但他们不愿停下来,不断地尝试着——这也是我们在那些追求自由的人们身上看到的,我希望他们去做,去攀登,尝试。入口处的气球军警并不关乎个人,只是一个概念。某个军警可能是你的兄弟,只是在执行他的工作。我希望人们能够通过从他们当中穿过而获得体验。所以我用他们堵住入口,使观众获得的第一体验便是从军警丛中穿过。
在开幕当天,我看到很多孩子在气球军警丛中游戏。在《迷宫(人民希望政权垮台)》中,也有孩子们开心地玩儿着。这是否是你想要的?
莫塔兹·纳塞尔:是的,我觉得这是最美的。我自己就是个孩子。我创作时,更像是在玩儿,享受着我正在做的事。或许我的主题非常严肃,所以更宜以较为轻松的方式处理。我觉得艺术在孩子们能与之互动时最为美妙。它会留在孩子们的记忆中,无论留下些什么。
你的许多作品探讨人类行为的盲目性,以及历史的“永恒轮回”——历史无休止地重复着自身。在埃及和中国,我们也都经历过多次并未带来多少改变的革命。如此,你觉得艺术真的能带来改变吗?
莫塔兹·纳塞尔:是的,艺术是最强大的语言之一,人人都能理解,人人都能与其发生联系。艺术同样关乎表达的自由。你可畅所欲言,你可表达自身,可宽,可远,可深,可采取对抗的立场。艺术之美即为此。当其背后有着一种观念或想法,即使你现在感觉它不会马上带来改变,它仍是一种表现,一种立场。
前不久,本站对生活在美国的伊朗裔艺术家西丽·娜沙特(Shirin Neshat)进行访谈,她提到自己有很多时间在埃及度过,目睹了自革命形成以来大批居住在海外的艺术家、作家和知识分子们如何回到开罗生活,加入革命的浪潮。你对这种现象怎么看?
莫塔兹·纳塞尔:我从未离开埃及。从一开始我就相信我的生命,我的事业,我的主要灵感来源都是我的祖国。只在国外展示我的作品是不够的。我的作品需要在我的祖国展示,需要那里的人们理解、谈论我的作品。那是一种知识的培养,一种表达与交流的方式。我一直致力于此。确实,有许多生活在世界各地的埃及人在革命后感到他们应当回国,因为他们离开埃及的原因之一是感到没有希望。这令人遗憾,因为希望应该一直都在。在革命之后,他们感到这里有了很多可能性,所以他们回到埃及,重新与之产生联系。但我觉得他们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来与人们沟通,因为在埃及革命期间,我看到了平生所见最精彩、最富创造力的人们。那些普通人在游行中用艺术来表达自己的方式,太给力了!我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在我周围,人人都是艺术家、创造者,充满能量。我深受感动,眼中常含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