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陆鹤龄的人物画
方增先 中国国家画院国画院院长。原浙江美术学院研究生导师、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主席
陆鹤龄在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人物研修班学习中,刻苦钻研,取得了可喜成绩。他以优等的程度结束了两年的专业学习,我高兴地向他祝贺。
他的人物画很好地掌握了人物结构技巧,在笔墨运用上,都有其高度。用笔简洁、厚重、墨法灵动,可谓已得“浑厚华滋”之妙。他的墨法技巧尤为突出。
陆鹤龄曾从事过油画、版画,也画过插图、连环画,在素描、色彩构图以及人物造型上都有相当的功底。后来虽致力于中国人物画,但苦于没有老师专门指导,只能自己摸索。入学后,他锲而不舍,发奋学习,在初期,也曾不断遇到与自己过去所掌握的技巧相矛盾的问题,但他既能注意分析研究,又能在勤画多练中加以领悟。两年中仅水墨人物写生就画了近四百幅,因而较好地掌握了水墨人物画技巧。
他的人物画,既体现了他近几年学习中国人物画的所得,也体现了他对过去所学的其它画种营养的吸收,这种吸收,恰好证明,只有在掌握中国画技法特有性能后,才能做得到。这和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画西画有本质的区别。
陆鹤龄在学习的搏击中,体会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而后终于深入到中国画领域中,我们期待他在今后艺术道路上更长足的迈进。
原载于1983年8月16日《安徽日报》
创新与守成的辩证
邵大箴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主任,中央美术学院理论研究部主任、博士生导师
老子在《道德经·道篇》首篇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老子接着又说:“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玄”从色彩上讲,就是“黑”色。这说明,在道家的眼里黑白二色是世界万物在人类心中映射的根本。而纵观中国的水墨画,一切外在的色彩都被淡化,趋向一种无色之色。方家的眼中,黑的地方是画,白的地方也是画。中国画的这样一种形而上的辩证法,暗合了道家大象无形、大音稀声的境界。读陆鹤龄的画,就有这样的感受。
陆鹤龄,安徽人,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安徽省美术家协会常务副主席,被国家文化部、人事部授予“全国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称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有突出贡献的专家。
安徽,人文荟萃、才人辈出,具有深厚的人文底蕴和传统根基,徽派文化源远流长。明清时期,以渐江、汪之瑞、孙逸、查士标为代表的新安画派异军突起,其清淡简练的笔墨、明快秀丽的构画和清高悲壮的气质,给中国画坛以深远的影响;秉承着新安一代宗风,黄宾虹等大家继往开来,作品浑厚华滋、意境深邃,对现代中国美术影响巨大;时值当代,新徽派的画家们直接承继前辈们健康纯正的品格,温故知新、高才捷足,在中国画界熠熠生辉;而陆鹤龄正是其中佼佼者。
二十世纪初,西画素描、速写等写实技法已经开始影响到中国水墨人物画。到五六十年代,“浙派”写意人物画更是把写生作为重要的训练手段。陆鹤龄师从新浙派写实主义水墨人物画的领军人物方增先先生,为强化写实造型和表现结构的能力,在老师的金针微度下,西画的写生成了他走进中国水墨领域进而大放华彩的关键。几十年来,陆鹤龄饱含对大自然的热情,抒写自己对山川的赞美和对生活的感悟。他曾多次去少数民族地区写生,以独到的审美视角和构图技巧创作了大量精彩的绘画,无论是温婉如玉的傣族少女,还是健壮如山的藏族青年,或是一身故事的彝族老人……画面无不生机勃发、意态盎然。
作为专攻水墨人物的当代画家,陆鹤龄的作品糅合了传统与现代,融和了人物与山水,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他既摒弃了西洋画的光影味,而保留了素描造型的严谨性,又将突出结构的素描之法通融于传统中国画的笔法。体现在其作品中,人物形象化入了氤氲的自然中,浑然天成、神韵生动。在刻画人物方面,陆鹤龄的基本功扎实,形象传神写照、意趣横生,笔墨酣畅淋漓、浑厚率性、老辣苍劲;其意象、境界和笔墨显现出特有的艺术魅力。欣赏陆鹤龄的作品,我们会不自觉地随着他笔墨的节奏,进入到他创造的境界中。他加强了线的运用,在明暗的体积塑造转化过程中,充分运用线的勾勒与墨的韵味来表现人物,带动了笔墨的相应变化,使得人物的造型和复杂结构、空间关系以及光影变化在宣纸上得以淋漓尽致的表现。他的画有气势,在抓结构的同时更注重表现出一股气韵,而这,正是中国画艺术语言所十分关注的,而陆鹤龄却达到了这方面的高度。
在中国画中,人物是非常难画的,难就难在:画家容易被对象束缚,体现主观感情的笔墨得不到宣泄。我们都知道,“写意”是中华艺术独具魅力的内在追求和外在表现。无论是“形神兼备”还是“得意忘形”,重点都在“意”,所谓“意在笔先”。中国画从写形状物到写意表情,是从纯粹的功能性绘画发展到追求主体心境、浑然一体的笔墨效果和境界。画家通过笔墨,既描绘、意写客体而又超乎客体,笔墨不只是一种技巧的体现,更是画家心灵与情感的反映。“类万物之情”,“技小载乎道”。什么样的笔墨效果也就反映画家什么样的审美倾向和情感。陆鹤龄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在艺术实践中,能在强调造型的基础上,更注重充分地发挥笔墨的自由表现力,亦即充分发挥笔墨的随意性、机趣性和生发性。为了发挥“意”,陆鹤龄尝试运用花鸟画技法表现人物。他吸收近代写意花鸟、山水的笔墨技法,并融合现代造型的艺术技巧,加强了笔墨发挥的空间,在人物身躯处理上大量运用写意花鸟画的技法,在熟练地把握物件形体的前提下,随心挥洒、直抒胸臆、悄然成趣,自成一格。
陆鹤龄锐意求新的强烈愿望显而易见,这反映了他改良成法以应时变的革新思维。但是,陆鹤龄的创新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因而虽是创新,其旨恰恰在于守成——守新人物画传统之成,守传统中国画笔墨之成。温故而知新,这正是陆鹤龄的艺术带给我们的精彩。
大音稀声 大象无形
冯远 中国文联副主席、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原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中国美术馆馆长
我与陆鹤龄相识在1981年的浙美,当时他被录取的中国画系研修生班,是由文化部批准的面向大专院校在职教师和省级专业单位的美术骨干而设定的研修教程,学员要求具有大学或同等学历方可报名。那时,全国报考者甚多,先后两期而被录取者仅为二十余人,原则上每届学制一年。陆鹤龄来院前便是安徽知名的青年画家,有较好的人物画造型功底,入院后勤奋好学,成绩优异,表现出良好的专业潜质和艺术状态,后被选任为该班的班长。一年后,转为该班唯一的二年制研修生。在第一学年的下学期,方增先担任该班的指导老师,我有幸成为方先生的助手参与研修班教学。该班的教程与当时的专业研究生同等,先后有陆俨少、沙孟海、陆抑非、宋忠元、顾生岳、王伯敏、刘江等教授过各门类课目。那时,鹤龄与我多有交往,大家彼此很投缘。年末,方先生准备调往上海工作,因陆鹤龄和全班同学的再三请求和热诚挽留,方先生为完成教学任务而延至1983年9月才赴沪。这样,鹤龄无形中就成了方先生在浙江美院的最后一批学生之一。陆鹤龄的两年深造,在专业上显现出相当的艺术才能,方先生对他也格外器重,常予以课外的点拨与指导。当时在院刊《新美术》发表的该班毕业教学总结中,方先生还特别对他作了“成绩尤为突出”的点评。陆鹤龄励精治学和严谨睿智的作风,以及其在画作中灵动飞扬的艺术风格,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鹤龄返回安徽省博物馆,先后任艺术研究部主任、副馆长,安徽省艺术馆馆长。尽管长达二十余年的管理工作耗去了他最为宝贵的岁月,但他在中国人物画创作上从未懈怠,仅从他1990年出版的《陆鹤龄中国画选集》所收录的近80幅作品中可以看出,他那个时期已经在人物画创作方面显现出了鲜明的个性和娴熟的笔墨技巧,例如《春的印象》、《朝露》等作品,以酣畅的“浙派”水墨写意技法,表现出滇南少女纯美的情趣;又如《故乡的小镇》、《采掘光明的人们》等,运用劲健浑厚的笔墨,抒写出淮北农民和矿工雄豪的人物形象;其赴德国考察访问期间创作的《乡村的节日》、《草垛前的兄妹》等作品,更有一番异国情调恣纵在中国式的墨彩世界里。在《骏马驰骋》、《牛歌》等作品中,他又以简洁灵动的笔墨技巧表达出其驾驭笔墨的写意功力。这批作品传递出陆鹤龄天性中奔放的艺术激情与昂扬的人生态度,其表现手法也呈现出转师多益、博采众长的多样化特征。除此以外,他在那个时期不仅编撰出版了大型画册《四味书屋珍藏书画集》,以及和德国下萨克森州民族博物馆馆长Vioakoniq博士合著的德文版《中国安徽古代艺术》等,同时在各类刊物中也发表了相当数量的作品,令同道刮目相看。1993年他以安徽最年轻的画家晋获“一级美术师”的职衔,足见其已达到了专家们公认的学术水平。
1999年,我们偶遇在北京全国文化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上,那时我刚调任文化部工作不久,故友重逢,意外且亲切,他显得憔悴但更有一种淡定的稳健。闲聊中得知他这些年的一些经历。后来我去安徽参加艺术活动,才真切地感受到当地领导和文化厅以及同行们对他的尊重与评价,深感他这么些年来得不易。我不仅为他在安徽文化事业建设中所作出的贡献感到由衷的高兴,同时也为他的艺术才华因行政工作所重荷而深感惋惜。这几年,陆鹤龄与行政管理渐行渐远,为避喧嚣,他索性迁到远离市区的西郊,至此深居简出甘于寂寞,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其钟爱的绘画艺术研究上。
江苏美术出版社为鹤龄兄出版画册,我浏览了他近年所创作的部分画作,颇有为之一振的感触,从中可看出他近年来的苦心坚持与执着追求。这些作品不仅反映出他已步入一种更高的艺术状态,同时也强烈地折射出他那种深厚的文化蕴涵和磅礴之气不减的艺术情怀。他的作品历来具有多样化的特征,在表现对象和表现手法上都有着独特的个人艺术风格。在这批近作中,显然可见中西融合的新探求,如《藏北雪域》等一批表现藏族人物的画作,以中锋长线掌控全局,水墨濡染烘托整体效果,人物形象与艺术品位都达到了神形兼备与大气浑然的艺术效果;而《滇南印象》等一批描绘傣族人物的作品,则以大写意的笔触、斑驳淋漓的墨彩,把傣家少女的风采与南国边寨的风情作为抒写的主体,将人与自然的审美情趣巧妙地融合为一。他的作品始终洋溢着恣意挥洒的激情,给人一种难以言状的特有魅力。他的近年之作,大部分属于创作性的作品,很少有那些不断重复的应景之作;即使在山水画作中,那种将悠然自得的点景人物置身于万籁俱寂的山川乡野,也真切地透溢出其襟怀心迹的写照。他处事沉稳低调似含退避三舍的谦让,但作品中闪现出的沉雄之气却与其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沉寂画室潜心治学似有超然物外的澹泊气度,但画幅中饱含着人性化的浓情意趣却仍慑人心魄。近年国内书画市场虽然日趋火热,作为当代徽派画家的代表人物,陆鹤龄其人其画无疑会对艺术品市场具有相当的吸引力,但从未闻其热衷此道、亦未见其炒作,反将自己封闭在画室里潜心于研究与创作。陆鹤龄能有如此沉静的治艺心态,在当下浮躁功利的画界是难能可贵的。而以他所达到的艺术学养和专业水平,应不失为当代中国画坛前途未可限量的优秀艺术家。
陆鹤龄说:一个不断追求高境界的从艺者,注重的是内心世界的感悟和体验,心无旁骛的专心绘事,使自己融入一种“大象无形,大音稀声”的人生状态,“达则兼济天下”应有所作为,“穷则独善其身”而不为外象所动,循法“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行,那将是艺术与人生的至高境界。我以为,这应该是他也是任何一位真正为艺术献身的实践者对自我精神境界目标求取的诠释。
独钓寒江雪
刘大为 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
安徽人杰地灵,积淀深厚的“徽文化”孕育了多少先贤大儒与文人雅士,“新安画派”在中国美术史上的巨大影响,至今还感召着无数锲而不舍的后来者。我对安徽的认识不仅是雄峻秀美的自然景象以及它骄人的历史文化,更是当今在这片热土上默默耕耘的安徽画家。在2002年的金秋时节,我到合肥参加第十六届全国版画展览,结识了安徽省美协常务副主席陆鹤龄,在交谈中得知他与我在“军艺”已故去的袁军教授曾为中国美院的同班同学,甚感意外,顿时内心哽酸,袁军是位很令人怀念的好战友,在安徽缘遇她的老同学真是难得。此后,由于工作关系,便和鹤龄有了些交往,他周围的美协同仁也经常赞誉他的人品和能力。我读过他的画册和其他所见的作品,欣赏他画作中扑面而来的艺术魅力,渐渐地对这位安徽画家有了几分相知相敬的神交。
鹤龄是我国人物画大家方增先的学生。他自小酷爱绘画,为追求艺术梦想,历尽艰辛而矢志不渝。1963年便从事专业美术创作,70年代初以油画、连环画、插图起家,先后有大批的作品问世,1981年被录取至中国美院前,已是安徽颇有影响的青年画家。在中国美院的两年深造,由方先生的精心指导,又幸得如陆俨少、沙孟海、陆抑非等诸多艺术大家的亲炙,再与吴山明、刘国辉、冯远等人良师益友般的相处,使他在中国画的理论与实践上受益匪浅,从而积淀了在中国人物画领域的深厚基础。他在省博物馆的十年苦读磨砺,又得益于传统文化的滋养,更丰实了他在艺术苍穹翱翔的力量。
鹤龄曾数次赴云、贵、川,深入民族村落,穿越峡江莽原,尽收素材于囊中。他说他常在万籁俱寂的穹隆间,与天地对话、与远古对话,去感悟天地造物的神思妙得,感悟人生轮回的千古奥秘。他先后游历了十几个国家,每到一处,总是思索着异国风情与艺术珍藏的所有感受。他以处处皆学问的理念,艺术苦旅一路走来已近五十载。他处事低调而稳健务实的风尚,他慎于市井利欲且少有随波逐流的妄为,他寂然画室安于养学的人生状态,应是他厚积学识和履历人生最深邃的感悟。
鹤龄的人物画,取材宽泛不拘一格,笔下所涉猎的古今中外的人物形象,纯朴豪放,勃勃生机。观其画有一种直面而来的气势,作品中无论是表现当代少数民族人物形象或以唐诗宋词意写的古代人物,甚至异国人物风情,都充溢着“形神兼备,气韵生动”的魅力,其画家的激情与真情都鲜活地跃然纸上。他在表现手法上,既有大写意的狂放洒脱又有小写意的精彩微妙,颇有艺术视觉冲击力和耐人寻味的感染力。在鹤龄早期的作品中明显可见“浙派”的风貌,如方增先所评“用笔简洁厚重,墨法灵动,技巧尤为突出,可谓已得浑厚华滋之妙”。随之发展,他在中西画法的结合上另辟蹊径,既汲取了从事西画的诸多元素,又在中国传统绘画理念与技法中加以融会贯通,他的笔墨构成常以表现对象的不同,求新求变“法为我用”,敢于突破陈式且很有创意,令人耳目一新,从而形成了鲜明的个人艺术风格,为当今中国画坛上具有代表性的徽派画家领军人物之一。
鹤龄已进入了“耳顺”之年。数十年来,他对艺术孜孜不倦的求索,对人生百折不挠的熔铸,为艺术人生奠定了深厚的底蕴,他的路还很长,他的视野也很远,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里,一定会以“独钓寒江雪”的艺术境界,创造出一个缤纷的水墨世界。
真率自然之美
程大利 人民美术出版总社原总编辑,著名山水画家、美术评论家
陆鹤龄自幼爱画,初涉猎颇广,六七十年代便有数以百计的油画、国画、连环画见诸报刊,70年代中后期开始专攻国画。此后,他一方面是80年代初入中国美院深造,尤得方增先先生的悉心指导,有陆俨少、沙孟海、陆抑非等先生传道授业,又与吴山明、刘国辉、冯远等亦师亦友的谈艺论道;另一方面是在安徽省博物馆的十年苦修,在文化功底与艺术实践上奠定了其成功的坚实基础。
翻开陆鹤龄的画册,一股雄浑之美扑面而来,不经意间,“真率自然”四个字涌上心头。“唐画刻画如缂丝,宋画黝黑如樵碑。力挽万牛耍健笔,所以浑厚能华滋,粗而不犷细不纤,优入唐宋元之师”,黄宾虹力倡“山川浑厚、草木华滋”,当然本意在山水画创作,然其妙处,实在笔墨,此又不单可用于山水画。谢赫论画人物画以“气韵生动,骨法用笔”为首,而气韵之妙更需以笔墨表现:“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今观鹤龄之画,于笔墨颇有心得,能得造化真率朴诚之趣。
鹤龄笔墨之趣,一在用墨厚重中不乏变化。他的画设色浓蔚,赋予画面一种雄浑的美感,无论是在《青藏高原》上伴着《草原上的风》去《高原放牧》,或倾听《远山的呼唤》体验《青藏风情》,或是于《故乡的小镇》随着《池塘清风》体味《南国风情》,又或是前往《蜀山会友》共《临江远眺》与《溪山行舟》,再或是伫立《江上》见《渔归》等等画作,皆有乍观满纸乌黑、一片混沌,而细品则淋漓磅礴、厚重雄浑,而在这一基调下则蕴涵着丰富的变化。且看《蕉荫傣女》;此图以浓重的墨色写芭蕉,而细观数片蕉叶,其中又有浓、淡、干、湿、焦墨、破墨等多种墨法墨色的运用,形成一个整体的块面,毫无零乱之感。其与左方作为画面主体,以淡色勾勒出的人物对比,一浓一淡,一干一湿,一精巧妩媚一粗犷豪放,颇有意趣。细细品读每一幅鹤龄的作品,都可以在单纯的“黑、厚”中看出巧妙的变化。
鹤龄笔墨之趣,二在用笔恣意洒脱而不失章法,正合“反虚入浑,积健为雄”。中国画用线一向强调以书入画,以“写”为准则,更有“金刚杵,锥画沙”之说。从《唐人诗意》、《南国印象》等图来看,鹤龄于人物五官、转折结构处颇为留心,皆以传统之法“写”出自不必说,而树干、枝叶、山体结构、少数民族的衣饰等大处用笔挥洒自如,不拘一格:行笔处似无意而实有意;承接上似杂糅而实有序;如“反虚入浑”所指“如白沫过沙后的狂涛涌起”。这是对整体厚重效果的一种“破”,这种“破”造成了灵动变化的效果。然而“破”并非无的放矢,而是要“积健为雄”。我们设想一下画家作画时的情景:这些富有变化的线条积少成多、积弱成强、连点成片,最后浑浑然一气呵成,就如同微风抚面,先是给你点点凉意,之后是毛发浮动,最后是渗透你的肌肤,如此步步为营,步步推进之后高潮涌起,构成最终的画面效果,实则“破而后立”。
无论如何巧妙地运用笔墨,最终目的还是要表达出画家的思维与想法,与观画者做心灵深处的交谈。鹤龄有一些宗教题材的作品,如《烛光》并不意在表现传教,而是力图以现代的角度出发,以此比喻人类艺术精神的薪火相传,在历史与现实的相互凝视中对文化做深层次的反思。鹤龄虽自称凡夫俗子,然其画不俗,颇能引人深思。
数十年间,鹤龄穿峡江,赴远山,观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之景,品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之境;在云贵川的少数民族村落间,在青藏高原的大地上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其风格也早已不局限于浙派小品人物的表现手法,而是不知疲倦地进行着种种尝试;高原系列、南国系列、宗教题材、古典题材……“荒荒油云,廖廖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这是说雄浑的境界、豪放的美景中包涵着哲学的意味,很耐品,鹤龄的画亦如是,很耐看。
鹤龄方入“耳顺”之年,前路颇长。他的心态也很好,如其所言“人生的艺术与艺术的人生,犹如日月轮回,阴阳化合,不可强求也不可不求。探其规律,适其法度,全在自然自得之中”。以自然之心画自然之画,我们有理由相信鹤龄会为我们带来更多让人心动的作品。
匪夷所思,出人意表
郭因 著名美学家、美术史论家
鹤龄老弟于1989年出版第一本画集时,曾找我给写了一篇序言。那时,他的绘画已自成面貌,且不同凡响。这以后,他担任了多年文化艺术部门的领导工作,在公开的场合几乎见不到他的画作了。
鹤龄在2006年2月从省艺术馆馆长的岗位上退下后,一直深居简出,人们很难见到他的身影。我女儿的居处离他的住宅很近,但也很少遇见他。我有一次去女儿家,顺便去看了一下鹤龄别具一格的大画室,当时尚未见他有任何动笔的迹象。
丁亥春节前,鹤龄让我女儿带信给我,说他打算出一本画集,约我给他将要出版的新画册写几句话,并邀我先去看看他的一批画作。老实说,由于我对他目前可能有的成就心中没底,很怕自己难以对他的作品作一合适的品评。
正月初四,我和我的女儿一道去了,才看了两幅,我就开始吃惊。一连将近2个多小时,我目不转睛地看了他近百幅作品,其中有他擅长的人物画,也有不少他过去很少问世的山水画,我情不自禁地边看边喊:真敢画,真有胆气!很有冲击力!很能震撼人!
回家后,他的一幅幅画作,依然久久地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我整理我的感受,我的想法,我得对我高喊的两个“真”两个“很”说出点子丑寅卯来。
我要说:鹤龄简直到了“不依古法但横行”的地步,甚至到了“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地步。他匪夷所思,他出人意表。他在一个劲地引领着观赏者进入到他那超越常人想象极限的特有的自由王国。
他敢于独辟蹊径地构图,敢于目无古今地用笔用墨,敢于横七竖八、斑驳迷离地肆意挥洒,甚至似乎是在放手放脚地大打醉拳,他忽而有如苍龙出海,猛虎登岗;忽而又有如好风徐来,明月初上;忽而有如巨刃摩天,忽而又有如金针刺绣,你说他是在大写意,他偏又在里面绽露出一点小工笔。你说他在一味纵情撒泼,他偏又显示出一点细心收拾。你说他在一味地汪洋恣肆,他偏又显示出一点微波荡漾……
他显然有他的意内思维所造成的意内之妙。
他更显然有他的意外偶得所造成的意外之妙。
他变化多端,他出没难测,他甚至似有神灵附体,神灵在掌控着他的手创造颇有神秘气氛的人间奇迹。
他或虚多实少,或虚少实多,或铺天盖地,或没天没地;或粗豪到极其粗豪,或细腻到极其细腻;或浓到极浓,或淡到极淡;或润到极润,或枯到极枯。或远中近景明晰可见,或远中近景模糊一片;或形似,或神似,或无所谓形似神似……他兴到笔随,自我抒情,自我鸣志,自我作古,自我开山。他却总能牵着你的眼球,你的情感,你的思绪,使你觉得他不管怎么的都无一不可,无一不美,无一不可圈可点。
他有石涛敢破敢立的气概,而更有石涛画作中难得见到的雄豪。
他有八大敢奇敢怪的肝胆,而更有八大画作中不易见到的泼辣。
他有黄宾虹敢堆敢积的魄力,而更有黄宾虹画作中很少发现的洒脱。
他一如朱屺瞻、赖少其晚年作画,跟着感觉走,而比朱、赖更少条条框框的约束。
他的画作大都气势磅礴,震人肝胆,使人如临迅雷骤雨;却也有画作委婉妩媚,沁人心脾,使人如沐晓雾晨风。
他的画作大都使人如饮烈酒,但也有画作使人如品佳茗。
他的大部分作品总是远观气势夺人且灵动多姿,近看却见有丰富细节而耐人寻味。
细细琢磨,觉其无法无天中又实有法有天,乃源自有法有天。
他敢于冲破传统,敢于不顾时尚,更敢于不迎合市场。他,吾自用吾法,吾自画吾画,吾自抒吾情,吾自鸣吾志,吾自以吾画吐吾一腔喷薄之气,吾自以画表现自己的禀赋、气质、性格、胸襟,表现自己对于万物的妙悟,表现自己一时的灵感,一时的意绪,更表现自己一生的种种积累。就因此,他作画一如天马行空,飘云出岫,无往而不显出“迁想妙得”的一种精彩。
他说他不强求知音,但我想,他一定不乏知音。我,就乐于做他的第一个知音。
我劝众多缩手缩脚的画家向陆鹤龄借胆,我还劝一切立志在自己的事业上有较大作为的人,都从陆鹤龄以一生的诸多积累、诸多蕴蓄和浑身胆气、独创艺术新天地的事迹中,得到有益的启发,而去开拓自己的新天地。
我所认识的鹤龄君
章飙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原安徽省文联副主席、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主席
在世俗、功利、浮躁的今天,能被人称之为“君子”的人甚少,凡“君子”皆“仁智”,“仁智”者爱人,鹤龄就是为数不多的“君子”。
睿智、低调不张扬是他为人处事的根本;刻苦、持之以恒是他笔海泛舟的成功秘诀。由此,他得以从一个背负家庭出身沉重十字架的另类青年,成为了当代书画名家;由此,他以一个平凡的文艺人而从千千万万管理者中脱颖而出,成为国家文化部、国家人事部所授予的全国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这中间的艰辛曲折,天地可鉴,不可胜言!
初识陆君是在七八十年代。那时,我在基层文化馆从事群众美术辅导工作,就闻省城有一位早熟的青年画家,油画、中国画全能,曾多次参加我省组织的大型创作活动,作品频频在全国参展并在各类报刊亮相,他就是当时的青年画家才俊鹤龄君。
80年代末,一册精美的《陆鹤龄中国画选集》由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在当时的安徽美术界是一种专业学术定位的象征,90年代初,他以安徽最年轻的画家被评晋为一级美术师,在当时可以说是“凤毛麟角”,鹤龄君那时便成了令人敬慕的“麟角凤毛”。
他常年担任文化部门的领导工作,曾辗转于安徽省博物馆、安徽省艺术馆,繁忙的行政事务并没有让他晕头转向;沉重的工作压力及矛盾纠纷也未能磨灭他对艺术的坚定信念和崇高理想;他曾为弘扬传统民族文化而鞠躬尽瘁,也曾为经济捉襟见肘的省艺术馆率先引进外资而实现了旧貌换新颜,称得上全省文化建设中的大手笔,他为新时期文化事业重铸辉煌而呕心沥血……往事,操之、胜之!并非如烟!细细想来,无不显示其“谦谦君子”之风,在美术专业上累累变革、突飞猛进的成就,又无不突显其“业精于勤”!
鹤龄君的大型画册即将出版,他自己称之为“阶段性总结”,这是何等壮观的“总结”!细细研读其旧作新画,传承脉络清晰;浙派的水墨韵味,个性的构图组合,在笔墨中流淌着豪迈、豁达的人生理念。徘徊在纵横之间的线条,无论是纤纤小品或是皇皇大着,都感觉得到捭阖、恣肆。收放自如的崇高境界和一往情深的艺术品位,是那么高雅脱俗和不同凡响,无不展现出难能可贵的艺术品格!
陆君首先是以别具风貌的人物画跻身于中国画坛,他笔下的傣族少女清丽、简练、传神;赋予浓墨重彩的藏族群众形象,粗犷、浑厚、质朴,是灵与肉的结合,是形与神的天然凝铸;那栩栩如生的奔马,敦厚伟岸的骆驼,线面结合,虚实相间,神采飞扬。我感觉既是生活的高度提炼,却也是理性笔墨的灵巧运用。中国画自古讲究的是“六法”,鹤龄君深谙“六法”中“气韵生动、骨法用笔”的精髓,故能随心所欲地将对生活的感受真诚地、阳光地、健康地奉献给观众,成为真正感染人、激励人的真善美的艺术。
陆君早年就读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师承浙派人物大家方增先,打造了他扎实的基本功。极具江南特色的水墨韵味和古拙灵动的笔墨线条,铸就了他浙派的灵魂,几年的学业使他吃透了这种宝贵优秀民族传统和地域特色的精神实质。加之近十年的博物馆工作,又得益于古代艺术的耳濡目染。况且他又是一个在艺术上极不安分的人,春蚕作茧,又破茧而出,经数十年艰辛磨砺,人生阅历不断积累,他在艺术长河里的搏击已进入了“中得心源”的自由王国,已在中国画程序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审美符号。近年,他在娴熟、个性鲜明的人物画创作的同时,又兼攻山水画,在满目山水画的众家中,竟也显露出别出机杼的“峥嵘面貌”。古人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是他规避浮躁寻求宁静的一种生命状态,这也是他独辟蹊径安身立命的一种人生理念,更是仁智者画家反璞归真的一种良好的归宿。我相信:一位人物、山水全面卓有成就的艺术大家已从安徽画坛的地平在线向我们走来,像一轮朝阳,冉冉升起,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