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陆鹤龄画集》
郭因
鹤龄老弟于1989年出版第一本画集时,曾找我给写了一篇序言。那时,他的绘画已自成面貌,且不同凡响。这以后,他担任了多年文化艺术部门的领导工作,在公开的场合几乎见不到他的画作了。
鹤龄在2006年2月从省艺术馆馆长的岗位上退休后,一直深居简出,人们很难见到他的身影。我女儿的居处离他的住宅很近,但也很少遇见他。我有一次去女儿家,顺便去看了一下鹤龄别具一格的大画室,当时尚未见他有任何动笔的迹象。
丁亥春节前,鹤龄让我女儿带信给我,说他打算出一本画集,约我给他将要出版的新画册写几句话,并邀我先去看看他的一批画作。老实说,由于我对他目前可能有的成就心中没底,很怕自己难以对他的作品作一合适的品评。
正月初四,我和我的女儿一道去了,才看了两幅,我就开始吃惊。一连将近2个多小时,我目不转睛地看了他近百幅作品,其中有他擅长的人物画,也有不少他过去很少问世的山水画,我情不自禁地边看边喊:真敢画,真有胆气!很有冲击力!很能震撼人!
回家后,他的一幅幅画作,依然久久地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我整理我的感受,我的想法,我得对我高喊的两个“真”两个“很”说出点子丑寅卯来。
我要说:鹤龄简直到了“不依古法但横行”的地步,甚至到了“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地步。他匪夷所思,他出人意表。他在一个劲地引领着观赏者进入到他那超越常人想像极限的特有的自由王国。
他敢于独闢蹊径地构图,敢于目无古今的用笔用墨,敢于横七竖八、斑驳迷离地肆意挥洒,甚至似乎是在放手放脚地大打醉拳,他忽而有如苍龙出海,勐虎登岗;忽而又有如好风徐来,明月初上;忽而有如巨刃摩天,忽而又有如金针刺绣,你说他是在大写意,他偏又在里面绽露出一点小工笔。你说他在一味纵情撒泼,他偏又显示出一点细心收拾。你说他在一味地汪洋恣肆,他偏又显示出一点微波荡漾……
他显然有他的意内思维所造成的意内之妙。
他更显然有他的意外偶得所造成的意外之妙。
他变化多端,他出没难测,他甚至似有神灵附体,神灵在掌控着他的手创造颇有神秘气氛的人间奇迹。
他或虚多实少,或虚少实多,或铺天盖地,或没天没地;或粗豪到极其粗豪,或细腻到极其细腻;或浓到极浓,或澹到极澹;或润到极润,或枯到极枯。或远中近景明晰可见,或远中近景模煳一片;或形似,或神似,或无所谓形似神似……他兴到笔随,自我抒情,自我鸣志,自我作古,自我开山。他却总能牵着你的眼球,你的情感,你的思绪,使你觉得他不管怎麽的都无一不可,无一不美,无一不可圈可点。
他有石涛敢破敢立的气慨,而更有石涛画作中难得见到的雄豪。
他有八大敢奇敢怪的肝胆,而更有八大画作中不易见到的泼辣。
他有黄宾虹敢堆敢积的魄力,而更有黄宾虹画作中很少发现的洒脱。
他一如朱屺瞻、赖少其晚年作画,跟着感觉走,而比朱、赖更少条条框框的约束。
他的画作大都气势磅礴,震人肝胆,使人如临迅雷骤雨;却也有画作委婉妩媚,沁人心脾,使人如沐晓雾晨风。
他的画作大都使人如饮烈酒,但也有画作使人如品佳茗。
他的大部分作品总是远观气势夺人且灵动多姿,近看却见有丰富细节而耐人寻味。
细细琢磨,觉其无法无天中又实有法有天,乃源自有法有天。
他敢于冲破传统,敢于不顾时尚,更敢于不迎合市场。他,吾自用吾法,吾自画吾画,吾自抒吾情,吾自鸣吾志,吾自以吾画吐吾一腔喷薄之气,吾自以画表现自己的禀赋、气质、性格、胸襟,表现自己对于万物的妙悟,表现自己一时的灵感,一时的意绪,更表现自己一生的种种积累。就因此,他作画一如天马行空,飘云出岫,无往而不显出“迁想妙得”的一种精采。
他说他不强求知音,但我想,他一定不乏知音。我,就乐于做他的第一个知音。
我劝众多缩手缩脚的画家向陆鹤龄借胆,我还劝一切立志在自己的事业上有较大作为的人,都从陆鹤龄以一生的诸多积累、诸多蕴蓄和浑身胆气、独创艺术新天地的事蹟中,得到有益的启发,而去开拓自己的新天地。
2007年2月26日于合肥琥珀山庄红麈绿屋
郭因 1926年生,我国着名的美学家、美术史论家。曾任安徽省文学艺术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安徽省政协常委兼文史委员会副主任,中华全国美学学会常务理事。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